天羽走進「DESTINY」的時候,所有人都看著他。
沒有一張面容讓他感到新鮮。李天羽開始預感到今夜的無聊,在那些陸續被領進他包廂的年輕男孩的臉與身體上掃過,更加重了失望的預感。
他要的是一次豔遇,可再一次失望了。
雖然他是這個CLUB最出名的男人,一個充斥著牛郎的場所最出名的不是頭牌,卻是他這個嫖客。
天羽從來不排斥嫖客這個詞,就像他也不排斥很多像他一樣的嫖客第一次來到DESTINY時,指著他點名「我要他」。
李天羽比這裡所有的牛郎都更像一個牛郎,他長得太過漂亮以至第一眼就被當作0,但事實上他是個不折不扣的1。他喜歡把這反差玩弄在股掌之上,在把一個又一個男人壓在身下時享受他們屈服的眼神,教會他們區別0和1的不是臉蛋,是身體。
二十五歲的他是DESTINY的傳說。但這並不能保證他能在這裡找到獵物。光鮮脂粉的牛郎和舞臺上脫得快要精光的舞男都讓他倒盡胃口。李天羽在眾多熱切的眼神中歎了一口氣,推開那些靠過來求歡的面孔,對經理搖了搖頭。
他沒有立刻站起來的原因,是因為一首舞曲。所以他向舞臺上看了一眼。
一個舞男走上前臺,開始跳舞。
對在這種地方跳舞的舞男來說,他穿得太多了。人們要看的是赤裸裸的肉慾,他卻只露著兩隻胳膊。他開始跳舞,金色的皮背心包裹著緊實的上身,胳膊上有漂亮的肌肉線條,修長的長腿緊緊包裹在長褲裡,只有在他激烈舞動的時候會露出皮背心下的腰部,一條晃閃的金屬鏈子是全身唯一的裝飾。
李天羽看過無數的舞男,他們跳舞時就像黏膩的蛇,這個男人卻像一隻霸氣的雄獅。
他跳著從沒見過的漂亮舞蹈,充滿力量和柔韌的優雅,剛猛處全身的骨頭彷彿都震碎,每個毛孔都叫囂著雄性的狂野;柔膩處腰若水蛭,臀如過電,一個扭腰擰胯,就像一把勒住了人的喉嚨。金黃色的長髮擋住了他的臉,只有辮子上綁著的一條繩鏈隨著急速變換的動作飛快地晃動,在李天羽眼前晃出一片耀眼。
直到舞曲的最後一個音節,他猛然抬臉,手臂揮弧,戛然而止。
燈光照亮了他的臉。
嘴角上翹。
一個王者的微笑。
李天羽開口在下一秒。
「就要他。」
他被領著走進包廂時,渾身的汗水。
李天羽坐在沙發上,把自己埋在黑暗裡,仰起下巴細細打量。
他沒有理由不滿意,沒有。
一切都在李天羽的料想之中,包括那個舞男擦著額頭的汗水露出迷茫的表情,以及瞭解是怎麼回事後露出的憤怒,儘管憤怒著也只是繃緊了臉孔,天羽為那許久沒見過的陽剛十足的表情深感陶醉。
「對不起,老闆。我只是來跳舞的。」
微微欠了個身,就那樣轉身想走。天羽向經理示意。
結局是李天羽收穫了這個晚上的第一杯酒,連同冰塊的滋味一起讓一身的名牌吸收。
***
房間裡,天羽捧著被紅酒漬濕的襯衫,咂了咂嘴。
「我不幹了!行了吧?」
出乎意料地年輕,才這樣捍衛尊嚴。掉頭就走的背影也美得像藝術,天羽唯一意外的是,他比自己的個子還要高。一八四……不,一八五。一隻年輕的獅子,或者獵豹,散發著雄性的味道。
如果讓他看清楚自己的臉,會受誘惑嗎?只要他是同……李天羽很想知道答案。
他仰頭發現最後一滴啤酒喝完了,隨便套上一件T恤下樓去買。拎著幾瓶酒經過店旁的小花園,看到椅子上坐著一個人。孤零零的背影,仰著頭在喝飲料,黑色的運動外套,旁邊擱著一個包。
「哥們,借個火。」
李天羽走過去說。那人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從懷裡摸出打火機。天羽點著了菸,吐出一口。
「謝謝。——迷路了?」
搖了搖頭,辮子上頭繩在晃。
「請問,附近哪有旅館?」
「拐過這條街有一家,四星的。」
「……有便宜點的嗎?」
「你能住多少的?」
年輕男人猶豫了一下。
「……三十的,有嗎?」
李天羽把菸叼進嘴裡,微微瞇起眼睛。
「成。」
把行李包擱下,金髮男子打量著房間,露出驚異的神情。
「這房子真大。」
「湊合,你叫什麼?」
「……」
「我姓李,李天羽。」
「我叫阿浩。」
「哦……阿浩,做什麼工作的?」
「……沒有,正在找。」
「現在工作是不好找。」天羽遞過去一根菸,對方搖頭謝絕。
天羽指了指浴室:「那是浴室,東西隨便用。你才出過汗吧?洗個澡吧。」
男人立刻把鼻子湊到手臂上聞了聞,不好意思地:「對不起,有味兒吧。」
「男人味。」
天羽笑著說。男子也禮貌地笑了笑,進了浴室。
伴隨著嘩啦的水聲,天羽在腦海裡勾勒著年輕的裸體,扭動的腰和漂亮的肌肉,那樣的身體裹在運動衫中真是暴殄天物。如果剛才他是穿著那件金黃色的皮背心,腰間晃動著那條金屬鏈子,在把他領進門的時候就壓倒他吻他的嘴。
李天羽對自己的力量相當有自信,雖然他的身材比起這個高大的舞男來顯得纖瘦。在公園裡,對方抬起那雙細長的眼睛專注地打量他時,天羽還以為要被認出來了,幸運的是他沒押錯寶。在黑暗的包間裡只是欣賞著他和老闆對抗,不開口是正確的。很剛烈,又有個性,他好的就是這一口。
驚豔+拒絕+邂逅+強壓。沒有比這更完美的419。
明天出了這個門就誰也不認識誰了,這一夜就算受了屈辱,出去也開不了口。
天羽完全不考慮力量對抗上誰佔優勢的問題。
他真的很有自信。
男子穿著背心短褲出來了,強健的胳膊,線條優美的長腿,濕潤的頭髮垂在臉頰上滴著水。男人隨便甩了甩頭髮,在那瞬間閉了閉眼睛。
天羽目不轉睛地望著。
男人完全沒有發現背後追逐的視線,走到沙發邊,在包裡翻著什麼,然後拿出錢包。
「給。」
遞錢來的動作很認真,天羽把他的手推開。
「算了,就當交個朋友吧。」
「這怎麼行,你的價已經很低了。」
「你不是還沒找到工作嗎?有了錢再還我。」
對方堅持著。
「這不行。我已經很感謝你了,怎麼能不給錢呢。」
他抬起頭,茫然看著天羽笑出了聲。
「笑什麼?」
「你講話都是這麼一本正經的?你多大?」
「二十二。」
「這麼小。」
「你比我大?」
「當然,你以為我多大?」
「二十。」
「哈哈!」天羽笑得嗆了一口,「你不是在哄我開心吧?我比你大三歲。」
阿浩用不是偽裝的意外表情看著天羽,閱人無數的李天羽很少看到這麼直接坦蕩的眼神。他微笑著回望,阿浩卻站了起來,把錢放在桌子上。
「謝謝你,錢要給的。沒什麼事的話……請問,我睡在哪?」
「一起睡沒關係吧,我就一張床。」天羽無辜地說。
「我打地鋪就行。」
「我就一床被子,你不習慣跟別人睡?」
「不是,我怕你睡不好。」
「沒事的。」
有事的是你,不是我。
看著那個修長漂亮的身體躺進被子,露出赤裸的胳膊,天羽覺得下腹緊了一下。他有些迫不及待了。進浴室很快地洗完澡,床上的人已經睡著了。天羽輕輕躺上床,掀開被子,靠近背對著他的身體。
那個舞臺上光芒四射的身體,就在手邊,天羽毫不猶豫,手摸上了他的腰。結實、柔韌又有力度,鍛鍊有素的地方就是不一樣。兩個鐘頭前,這不斷扭動的腰,扭得他慾火焚燒。天羽貪戀地從後腰摸到前面,隔著黑色的背心,一直摸上他的前胸。結實有彈性的胸肌,隔著布料也能感受它的質感,寬闊卻沒有一絲贅肉的胸膛。
李天羽知道,他真的碰上了極品。
所以,他沒有任何理由遲疑。他就著撫摸的姿勢,低下頭吻上他的後頸。濕漉漉的頭髮散發著他最喜歡的洗髮水的香味。吻擦過後頸到了耳邊,天羽伸出舌頭,舔著柔軟的耳垂上一顆閃亮的耳釘。
堅硬的觸感勾得他熱血上湧。他把那耳垂整個含進嘴裡,身體也向下壓迫上去,移過嘴吻向沉睡中的俊挺側臉。
忽然,那雙眼睛猛地睜開。
雖然早有準備,天羽還是嚇了一跳,他瞬間停下,手也就著摸在對方胸口的動作,一動不動。
細長的眼睛移向他,睜得大大的。
李天羽已經想過怎麼應付這種場面,他正要採取行動,對方忽然張口說:
「哪來的水?」
「水?」
李天羽一愣:「什麼水?」
阿浩一下坐起了身,好像完全沒發現李天羽正半壓在他身上。他只是疑惑地摸了摸臉,抬頭看著天花板。
「……有水滴在我臉上。」
「什麼?」
天羽下意識地摸了摸嘴邊。該不會是……
阿浩打開床邊的大燈。他的表情忽然變得很怪異,指著天花板讓天羽看。
李天羽抬起頭。
「啊——————!」
李天羽敲破了拳頭也敲不開樓上的門。可是再敲不開他的家就要變成水簾洞了!從屋裡淹出來的水,汩汩地流出來。
該死的……天羽詛咒地罵著。沒有鄰居知道這樓上住的女人的電話,如果她一夜不回,他的天花板就要變成下雨的雲。
火大地回到房間,卻看到陽臺上一個人影在往外翻!
天羽條件反射地衝上去抱住他的腰。
「你幹什麼?」
被嚇了一跳的反而是金髮男孩。他扳開天羽的手,靠在陽臺上向樓上張望。
「陽臺沒封閉。我爬上去,把她的水龍頭關掉。」
「你瘋啦?這是六樓!」
天羽覺得這小孩瘋了!阿浩卻真的開始往外爬。
「不行!你給我下來!」
天羽一把拉住他,阿浩指著陽臺角落的一捆皮繩。
「把那個給我,快!」
看天羽不動,阿浩自己過去把皮繩拎開,掂量了一下長度,捆在腰裡,緊緊地打了個結,把另一頭捆在陽臺內的洗衣機上,再把天羽的手引到皮繩上。
「你拽緊了,別鬆手。」
天羽還沒反應過來,阿浩就手腳敏捷地翻上陽臺,踩在室外的空調機上。他伸手搆著上面陽臺的凹處,身子往上猴了猴,一腳踩在窗臺上,另一腳向上陽臺的牆壁踩去!
天羽呆呆地仰著頭,他張大著嘴,盯著阿浩的每一個動作,那兩條長腿用他反應不過來的速度向上騰去,忽然不見了。天羽腦子裡嗡地一響,衝到陽臺邊大喊「阿浩!」樓上砰的一聲,重重的落地聲,隨後,一顆金色的腦袋笑著從上面探了出來:
「我沒事!」
天羽飛奔上樓正好迎上阿浩打開門,他沒顧上滿地的水就穿著絨布拖鞋一腳踏進水裡。
「水龍頭關好了。」
阿浩拍了拍手說,捋了捋礙事的頭髮,好像不知道剛才做了多危險的事。他只是揚了揚眉毛,有些困擾地對李天羽笑著。
「……這家人不會告我非法入侵吧?」
李天羽看著那張好看的笑臉居然沒笑出來。
「我說……」
把一攤該忙的事忙活完那女人也終於回來,折騰了大半夜之後,兩個人再躺上床,已經快凌晨四點了。李天羽望著身邊的黑色背心,開口。
「……你以前是做什麼的?膽子這麼大?」
睡意濃郁但是還清醒的聲音。
「什麼意思啊,我又不是小偷。」
「不帶這麼嚇人的,你要在我這兒怎麼了,我怎麼辦啊?還不得蹲大牢?」
阿浩沒轉身,笑了起來。
「哪會?我身手那麼好。」
「你還得意上了?我告訴你,下次你可別這麼做,翻陽臺是一般人幹的嗎?你當你是〇〇八啊!」
這事這麼一鬧騰,兩人講話也隨便了起來。
阿浩沒吭聲,一會兒才說。
「我不會的。今天是謝謝你,我知道你讓我住不是要收錢,是好心幫我。」
天羽側過頭,看著那一頭讓他喜歡的金色的頭髮。
他探過手去,輕輕摸了摸。
「……哎,你那頭繩呢?」
「頭繩?」
阿浩半抬起身體在床頭的櫃子上摸索了一下,拿在手裡轉過身。
「這個?」
天羽接過來看。其實不是頭繩,是串彩色的鏈子。一看就是地攤貨,天羽好笑地想,在DESTINY讓自己看得目眩神迷的居然就是這麼個玩意,還價的話最多十幾塊錢,可在那個舞臺上那個人卻讓它上下翻飛,變得像有生命。
漂亮得讓人受不了。
「這個送我吧。」
阿浩納悶地看了看李天羽。
「你喜歡這個?」
「捨不得?」
「不是,當然可以。不過……你喜歡這種東西?」
李天羽忽然覺得很好笑。
「這東西是你的吧?幹嘛我喜歡就好像很奇怪?」
「哦,我平時不戴的,今天是……」
阿浩沒說下去。他忽然摸了摸臉,抬頭看了一眼,小聲地說了聲「我操」。
「還在滴水……」
那迷茫的表情,讓李天羽忽然大笑不止。
李天羽是在迷迷糊糊間被叫醒的。他好不容易睜開眼睛才看見眼前一張不太熟悉的臉。他的大腦反應了兩秒,才想起來他是誰。
「對不起吵醒你。我要走了,想應該跟你打個招呼。」
阿浩穿著那件黑色的運動外套,手上拎著包。
「我買了點早飯,在外面桌子上。昨天謝謝了,你睡吧,我走了,再見。」
等聽到大門關上的聲音李天羽才從床上爬起來,他飛快地套上褲子,一隻腳踩著拖鞋另一隻腳光著追到了門口。
「喂!阿浩!」
阿浩剛要進電梯,回過頭來。
「我有個工作!你要不要?」
***
李天羽領著阿浩走進凰龍的時候,陸成熱情地迎上來喊:「李總」。
阿浩聽到那稱呼驚訝地看了李天羽一眼,直到陸成帶他安頓到附近的員工宿舍,對他說今天晚上就上班。
李天羽對陸成搖了搖手:「不要破壞規矩,驗一驗看看行不行。」
陸成腆著臉說:「開玩笑李總帶來的人哪有不行的?」
李天羽笑著說:「你這是罵我了,我也是頭一回,可別壞你們的場子,還是驗驗好。」
他轉頭對阿浩:「去換衣服吧。」
阿浩換了衣服,上臺跳了一場。
李天羽很清楚那些眼睛發直的人們的感覺。因為前一天晚上他也是同樣的想法。
「哎呀李總,你這是領了個舞蹈學院的吧?」
陸成誇張地驚歎著說。
李天羽笑著沒作聲。
把他留下的唯一原因是還沒上手。還沒嘗到滋味,怎麼能讓他跑掉。追出去的時候沒想太多,之後天羽這樣總結。
聽到有工作介紹給自己的阿浩顯得相當感激。
「你有什麼特長?」
明知故問。
「跳舞。」
「上過大學嗎?」
好看的臉上暗了一下。
「沒有。」
「哦……」
李天羽裝模作樣地想了想。
「我有一個熟悉的夜總會,還是去跳舞,你願意去嗎?」
「行啊!」
高興滿足的笑容,綻放在年輕的臉上。
李天羽把阿浩帶給凰龍,第二天就出差去外地。外地這個會開得冗長,他待了一個星期。
一天接到一個男人的電話。
「哪位?」
天羽是真沒聽出聲音是誰。
對方猶豫了一下,喊了一聲:「李總,我是阿浩。」
天羽愣了一下。這幾天真沒想起這個人。
「是你,你怎麼這麼叫我?我都沒反應過來。」
「陸經理他們不是這麼喊你的嗎?」
「那是他們。你叫我名字吧,或者叫我天哥。」
「……」
喊不出口的樣子,阿浩轉而說:
「一直想跟您道謝,聽說您出差了,什麼時候回來?」
天羽饒有興味地把手機換了一邊。
「那裡怎麼樣?還習慣嗎?」
「很好,很習慣。」
「待遇還好吧?他們對你怎麼樣?要是有人欺負你,就告訴我。」
阿浩連忙說:「經理他們都很照顧我。」天羽都能想像得出他連忙搖頭的樣子。
「真的很好,太不好意思了,所以想等你回來,請你吃個飯……」
聲音有些侷促,遠沒有那天晚上的熟絡。
天羽笑著。
「行啊。我過幾天回來,到時候打電話給你。」
「那一定啊,說好了。」
***
天羽下飛機以後,沒有回家,直接去了維景。
從床上起身,他習慣性地去拿菸。背後一隻胳膊探過來抽走他的菸,腦袋擱在他肩膀上吃吃地笑著。
「還抽?抽死你。」
一股男士香水味。並不難聞,帶著清爽的味道。茶色的腦袋像嗅著什麼似的順著天羽的脖子東嗅西嗅,然後一口啃上了他的左耳。
天羽把臉甩開。
「別鬧。」
手伸過來扳住他的臉,強行扳過去對著對方。
「你丫的……又長漂亮了。」
程峰的嘴伸過來要吻,天羽毫不給面子地別過頭。
「說了別鬧了。」
程峰鬆開了手,臉色有些不好看。
「幹什麼,爽完就甩臉子啊?」
天羽從他的手裡搶回那支菸,點著了火抽上,瞥了程峰一眼。
「把下面穿上。」
程峰笑嘻嘻地看了一眼下面,黏膩地摟住天羽的肩膀,湊到他的耳邊。
「怎麼辦……又大了……」
天羽沒做聲,也不看他,用力抽了兩口,把菸摁熄在菸灰缸裡,推開程峰的懷抱站了起來。
「我走了,你要睡就再睡會。房錢我結了。」
他站起來,套上褲子,穿上襯衫。程峰一直坐在床上,盯著他的背影。
「做完就走?你還真夠有效率的啊。」
「一下飛機就過來了,要回公司看看。」
「就差這幾分鐘?再陪我說說話又怎麼了?」
天羽回頭看了程峰一眼。
「現在怎麼這麼黏人了?你以前不這樣啊。」
程峰忽然從床上一跳而起,聲音飆得很高:
「你說為什麼?別跟我裝逼!」
天羽沒理會,很快地打著領帶。
「李天羽你丫的到底喜不喜歡我?!」
程峰睜圓大眼睛站在床邊大吼。天羽回頭看了他一眼。
「你沒病吧?」
他走出去,帶上了門。
門後「砰」的一聲巨響。
「你他媽混蛋!」
天羽面無表情地按下電梯……
在去凰龍之前,天羽先跟蕭南通了電話。
他有過很多伴,蕭南是唯一一個保持了這麼多年關係的。
這並不代表他們有多麼深不可分的感情,而是兩人有密不可分的利益關係。蕭南既是他的合作夥伴,又是大客戶。而且,還有一般人搆不上的背景。
凰龍是這個城市最大的夜總會。表面上是一個富裕老闆投資所開,但是行內的人都知道,他的幕後老闆是漢城高官的親兒子,這是一個不公開的公開秘密。每晚這裡聚集了眾多達官貴人、公子小開,這群太子黨在這個地兒不管玩得多離譜、多荒唐,也不會有任何問題。所以凰龍的生意做得很大,夜場、洗浴中心、桑拿會館、賭博錢莊,都在蕭南的一手掌控之下。
認識蕭南的時候李天羽只有二十一歲,剛剛接手他父親的公司。在刻意安排的酒桌上跟蕭南認識,那頓酒的唯一目的,就是要讓李天羽牢牢攀住這根富貴藤。
李天羽那時候還很淺嫩,他想了很多種方法,怎麼投蕭南所好,才能拉到這層關係。但是當酒桌上蕭南越過眾人,親自端著酒杯走到他面前來敬酒的時候,李天羽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迅速明白了那條捷徑。
蕭南的眼神,讓李天羽沒有理由拒絕。
很快蕭南以拓展市場的名義,帶著李天羽單獨到了澳門。在澳門的一個星期,李天羽沒有從蕭南的床上下來過。
他不得不承認,從性伴侶的角度,蕭南表現十分完美。
因為他為了李天羽,情願做下面的那個。
「無所謂,我兩樣都行。」
這樣笑著的蕭南,完全沒有平時的驕縱。
壓在蕭南身上的時候,李天羽不止一次地想高官的兒子也不過如此。客觀地說蕭南是個帥哥,年齡比李天羽大了將近十歲,但是在床上卻任由李天羽擺佈。天羽甚至覺得這個男人骨子裡有受虐的傾向,尤其喜歡受像他這樣臉的人虐待。他撞見過蕭南在幹別人的場面,左衝右突地相當勇猛,可見他沒有撒謊,他的確是可以當上面那個。
一開始李天羽還想蕭南這樣遷就他,無非是剛上口比較新鮮,時間長了難免會提身上馬。李天羽從來沒做過0,但是他知道如果蕭南開口,他就不能說一個不字。
但是蕭南一直沒開過這個口,相反很享受李天羽的駕馭。
有一次他摸著李天羽的臉歎息:「我就喜歡被你這美人樣兒的幹。」
天羽當然不可能告訴他,這話讓他很反胃。
蕭南對他不薄,這麼多年該給的給了,該幫的也幫了。公司兩次遇到坎邁不過去,都是蕭南出的手。憑心而論,天羽對蕭南是感激的。當初沒有他,他的星海沒有今天。兩人的關係也從當日的依附和被依附變成了對等的朋友,在沒有對象的時候要是互相興起,也還繼續玩玩。
「怎麼,想我了?」
蕭南很少在外面用這種語氣跟人說話,這麼說的時候多半心情上佳。天羽笑。
「在什麼地方,真他媽吵。」
「別說髒話,黨教育我們,說黃話也不說髒話。」
蕭南心情很好地跟他貧著。
「少廢話,那個單子簽了沒有,我公司怎麼還沒入帳。」
「你別著急啊!『心向』走了張傳海,後臺硬得很,我正在幫你添柴火呢,等兩天啊?」
「哪次你不說等?就不能辦痛快點兒?少泡兩個蛋就擱出時間來了!」天羽毫不顧忌說得粗野。
「行,行,我這就辦。明天!你等我消息。」
不管多難辦的事,只要李天羽開口,蕭南都能半真半假地放在心上。這也是李天羽感激蕭南的地方。
蕭南要掛電話的時候,天羽忽然想起一件事。
「哎,等等。我前幾天往夜總會領了個小孩,跳舞的。」
「這種小事不用跟我說,交代陸成。」
「你叫陸成手上大方點,別摳得嘰哩八歪的。一小孩之前就住三十塊錢窮攤,不容易。」
「嘿?憐香惜玉啊?又是你搞到手的?晚上看看去。」
「別胡說八道,是我一朋友的朋友,你別亂來啊?」
「得了,窮緊張,我對小孩沒興趣。自己樂去吧!」
電話掛了。
***
李天羽進凰龍的時候帶著點小興奮。他已經很久沒在走進這地方時有這種感覺了。到外地幾天沒把這舞男放在心上,回來歇了兩天,想起這個人,又有了興趣。跟蕭南通過電話之後,晚上他就去了凰龍。對陸成示意不用招呼,自己進了包間,要了一杯酒,就看舞臺。
等了很久也沒見阿浩的影子,天羽不著急,慢慢地品酒。到了午夜,人最多最哄的時候,燈光一變,四個角有女人開始跳鋼管。主舞臺上走出來個年輕男人,他開始跳一支架成臺階狀的鋼管。飛騰的金黃頭髮和騰挪跳躍的身體,他剛開始跳底下就陣陣尖叫。
李天羽不是沒看過男人跳鋼管,但這被他列為最噁心的舞。那些舞男露出的肚皮和長著汗毛的大腿盡力做出妖嬈的姿勢,他不知道美感在哪,所以看到阿浩伴隨著鋼管出現在舞臺,李天羽愣了愣。他怕至今為止這舞男留給他的好印象就到此為止了,但是很快李天羽再次重覆了那天晚上直瞪著舞臺的傻樣。
阿浩仍然露得很少,黑色的馬甲和長褲。他繞著那根斜架的鋼管折合騰躍,雙腿長架跳過再低腰扭身鑽過,上一秒猛如龍虎,下一秒表情忽變,慵懶地往側斜倚,身子似跌未跌,燈光下俊臉忽抬,下巴一勾,飛出一個邪邪的眼神。
尖叫四起。
天羽緊緊抓著酒杯。
十分鐘後,天羽笑著看阿浩從後臺繞出來,飛快地跑向他的包間。
「什麼時候來的?」
紅撲撲流著汗的臉上是不偽裝的笑容。這小子是真的高興。
「剛到。」
天羽往早已準備好的空杯子裡倒酒。
「怎麼不告訴我一聲啊?還是陸經理說你來了,我趕緊過來。」
「舞跳得不錯啊~~!」
天羽讚歎著。
「哪裡……瞎跳。」
語氣透著小得意。天羽笑著瞥了他一眼。
阿浩沒換衣服,看來是一下臺就過來了。黑色的背心領口開得很低,脖子上戴著條鏈子。頭髮垂到肩膀,在上面挑起幾綹綁成辮子。李天羽通常管這種髮型叫少女頭,十七八歲的姑娘常常這麼紮,他沒想過這髮型安在一個男人身上,居然還這麼好看,不僅沒有半點女氣,反而一股子英氣。
阿浩見天羽盯著他的頭髮,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這樣子怪吧?」
他一伸手就把綁辮子的皮筋摘了,天羽都來不及阻止。
「誰說的,挺帥,我正欣賞呢。」
阿浩舉杯和他相碰,仰頭喝下,喉頭上下移動,天羽的眼光從杯子上面飄過去,盯著那男人味十足的脖頸看。
「這兒怎麼樣?」
「很好,陸經理很照顧我,大家對我都挺好的。真的很謝謝你……李總。」
不知為什麼,這聲李總打一開始從他的嘴裡喊出來,就讓李天羽聽得彆扭。
「不是說過別叫李總嗎?叫天哥。」
阿浩看了看他,那掙扎的表情讓天羽失笑。
「幹嘛?叫我聲哥很委屈啊?」
阿浩連忙:「不是!……天哥。」
不知為什麼,這聲天哥也讓李天羽聽著彆扭。
「……我怎麼那麼彆扭呢?你能不能喊得誠懇點兒啊?」
天羽故意逗他。阿浩看了他一眼。
「你看上去……比我小。」
李天羽實實在在地嗆到一口。
他聽過無數的恭維話,還沒哪句這麼受用。
「別把你說得那麼老行不行?」天羽笑著說。
陸成走了進來。
阿浩立刻站了起來。「陸經理。」
陸成滿臉堆笑,按著阿浩坐下,轉向李天羽。
「李總,我們欠你個大人情了!」
天羽轉了轉酒杯。
「這小子表現還行吧?」
「何止還行,阿浩是我們這的明星了,來捧場的客人多得不得了!」
阿浩低著頭,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得意。
「人也很不錯,很勤快又能幹。」
阿浩連忙說著:「是大家幫忙。」
天羽示意他不用站起來:「他是老實人,你們別欺負他啊。」
陸成陪笑:「哪能呢。」
「也別虧待人家。」
陸成很機靈,立刻說道:「知道。蕭總已經吩咐過了。」
他低頭拍拍阿浩肩膀:「你看李總多關照你,還不趕快謝謝李總。」
阿浩要張口,天羽揮了揮手。
「哎,我們倆的事兒自己說,你忙你的吧!」
陸成笑著走了。李天羽知道他心裡想什麼。
這個人精。
等陸成走了,阿浩轉過身來,感激地看著李天羽。
「……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我……」
「不用謝我。你舞跳得這麼好,這些夜總會搶著要你的。」這是實話。
「凰龍的待遇不一定最高,但是正式員工有保障也有福利,比光走場子強。自己爭氣點,好好幹。」
阿浩點著頭。
「嗯。」
忽然一個時髦的女孩跑進來,向阿浩塞了一朵花,身後一幫花枝招展的女郎們笑成一團。
阿浩彬彬有禮地道謝,女孩有些害羞地跑了。天羽饒有興味地看著。
「行啊?有粉絲了啊?」
阿浩把花上紮著的兩百元錢抽出來,放到桌上。
「……這兒的人真有錢。」
天羽指了指那錢。
「收起來,那是給你的小費。」
阿浩把錢折著。
「按規定要交的。」
「別傻了,這是你的勞動所得,應該的。」
「我都交的,給太多了,跟賣身似的。」
天羽吃驚地看了他一眼。
這小子不是有病吧?
天羽和阿浩喝了一會,心思就不在說話上。他不斷瞟著絢爛的光影裡那張英氣勃勃的臉。不管從什麼角度看,這小子長得真沒話說。李天羽見過的帥哥不說車載,也有斗量,玩過的什麼類型沒有,這個阿浩卻有股子不一樣的味道。是哪兒不一樣,李天羽也說不上來,硬要說的話,有種氣場,很有點兒吸引人。李天羽想到以前看武俠小說裡常用來形容男主角的詞:劍眉星目、英氣勃發。這兩個詞讓他在很長時間裡,很是意淫了一陣,即使後來閱盡美男,也沒讓他聯想起這個詞彙,可現在居然想起來了,還如此合適。
李天羽看得出神,連阿浩問他明天有沒有時間都沒聽見,阿浩有些靦腆又充滿真誠地提起請他吃飯的事。
「吃飯啊……這樣吧,這裡結束後,你請我吃夜宵。」
天羽嘴角噙著笑,眼光飄過去。
「……吃完夜宵,去我那玩會兒。」今天不能再放過你了。
可是他沒想到阿浩竟然會拒絕。
「那個……明天中午行嗎?」
「怎麼,今晚有事?」
「……」阿浩有些為難地笑了笑。
「……我一會兒還有個打工。」
「什麼?」天羽看了看錶,「這都幾點了?還有場子要趕?」
阿浩連忙說道:「不是,是夜間便利商店,幫忙看店。」
天羽看了他一眼。
「這兒的待遇還不夠嗎?你就這麼缺錢?」
阿浩笑了笑,沒再作聲。
天羽開著車把阿浩送到一間偏遠街道的二十四小時便利商店。阿浩道了謝要走,天羽解下安全帶,也跟著他進了便利商店。
「買包菸吧。」
阿浩熟練地打著價,看著天羽笑。
「你這算不算贊助啊?」
「是啊,明天再吃回你的。」
阿浩笑著把菸遞給他。天羽接過來揣兜裡,卻不走,在店裡東晃西晃。
「這凌晨兩三點的能有人嗎?」
「旁邊有個加油站,夜裡也開的,會有人過來。」
「你要幹到幾點?」
「兩點到八點。」
天羽點點頭,也沒什麼理由待著,跟阿浩打了個招呼出來了。進了車裡啟動引擎,透過玻璃窗看見裡面阿浩脫了衣服,換上超市的工作服,低頭忙著什麼,頭也沒抬。
天羽把車開到路上,想起剛才說附近有個加油站,折回頭去加了個油。加完了油,不知為什麼,他又把車開回了便利商店。
大概今天晚上太閒了。他停車的時候想。
天羽推開門進去的時候,阿浩一抬頭,一愣。
「怎麼了?東西落下了?」
「沒東西落下就不能來啊?」
「不是。」
阿浩的表情很迷茫,顯然不知道天羽為什麼回來。天羽繞過櫃檯,走到阿浩身邊,上下看了看貨架。
「有什麼要幫忙的?」
「啊?」
阿浩張大著嘴。
「我現在沒事,贊助你到底。工錢都記你明天那頓帳上。」
阿浩吃驚地看著他,然後笑了。
夜裡個把小時都來不了一個人,兩個人就抱著胳膊,坐在櫃檯裡聊天。
股市、彩票、足球、汽車,天羽沒想到這舞男懂的還真不少。在店裡還有的拘謹,漸漸地放開,看得出是一個本性是很活潑的小子。話題也很有趣,表達能力也強,天羽被他一個個笑話逗得哈哈大笑。看著那張神采飛揚的臉,天羽漸漸覺得這小子當個舞男,有點可惜。
聊了一會兒,天羽就覺得越來越熱。他抬頭看。
「怎麼這麼熱,沒開空調?」
阿浩有點抱歉。
「空調壞了。」
「那怎麼不修啊?」
「老闆捨不得花錢。」
「靠。」天羽罵了一聲,「那你天天晚上就在這悶爐子?」
阿浩無奈地一笑,也不介意的樣子。
「我可受不了。我走了。」
天羽站起來就往外走,阿浩在背後說著:「明天中午浩陽樓,別忘了啊!」
天羽走進車裡開了空調,開回了家。進了門,打開櫃子東翻西翻,拎出一個紙盒子,拆開包裝。
以前朋友從國外帶給他的一個可擕式迷你冷風機。天羽往裡面塞上新電池,拎起來又折回了車裡。
他推門進店的時候看見阿浩背對著他站在梯子上,沒回頭就大聲說著「歡迎光臨!」阿浩從梯子上下來,滿頭大汗地折出來,一看見天羽就怔了。
「你……」
天羽把手裡的冷風機往櫃檯上一放,打開。一股強力的冷氣輸送出來,周圍一片涼爽。
「來,涼快涼快。」
天羽對阿浩招手。阿浩怔怔地走到面前,看著那個冷風機。
「新玩意,拿你這來試試,效果怎麼樣。」
天羽無所謂地說,故意不去看阿浩的反應。
他當然不會漏看那表情。
李天羽在心裡笑了笑。
這叫感情投資,懂嗎?
小子。
開車去浩陽樓的路上,李天羽的心情很愉快。
他甚至邊開車邊哼起了一首曲子,連調子都不知道,就那麼亂哼著。
早上六點才和阿浩分開,回去睡了幾個小時,現在精神飽滿,神清氣爽。李天羽覺得自己像個蓄謀的獵人,在接近他的獵物。這種狩獵的感覺讓他感到興奮。而這個獵物眼看已經唾手可得,只是時間早晚問題。
李天羽對自己很有自信。
他很少有耐心在一個伴身上花太多時間。但是如果合心,他也不介意追逐的過程長一點,做些談戀愛的少男才會做的傻事。
有些事情是不需要明說的。自己為阿浩做的這些事,明眼人一看就明白。
在DESTINY跳舞的男人,更不會不瞭解是怎麼回事。
儘管阿浩在他面前偽裝得很好,但是李天羽相信自己的眼光。在判斷直還是彎的問題上,他從來沒失手過。直男很有魅力,但是太費時間。他講究的是效率和回報,所以必須計算投資的成本。與其把時間花費在一個需要慢慢扭彎的男人身上,不如找一個彼此都有需要的下手更快。
所以李天羽對阿浩更加充滿期待。
一個很像直男的彎男,有魅力又有涉圈不深的純情。
簡直就是極品。
李天羽差點要笑出聲來。
進了包間,阿浩早已等在那裡,一看見他就站起來,滿面笑容地招呼。
天羽眼前一亮。阿浩穿了一件淺綠的西裝襯衫,繫著一條配得相當合適的領帶,頭髮吹了一個新髮型,完全不像夜場的打扮,斯文儒雅地襯托著雕塑般的臉型,看上去就像一個大公司的精英。
「收拾這麼漂亮幹嘛?見客啊?」
天羽大剌剌地坐下,眼睛一抬,笑得心知肚明。
「是啊。見天哥嘛。」
阿浩故意重重地說著「天哥」,示意小姐走菜,站起來為天羽倒酒。
比起熱情來更開始有點兒親熱的意思。天羽享受地看著眼前長長的漂亮的手指。
「出不出臺啊?錢沒帶夠。」
「可以刷卡啊。」
阿浩飛快地接了一句,天羽哈哈大笑!
越來越上道了。天羽正微笑著想,包間門打開,走進來一個人,怯怯地走到阿浩身邊。阿浩站起來為她拉開椅子,為天羽介紹。
「我女朋友,婷婷。」
「……哦。」天羽轉向婷婷,「妳好。」
「叫天哥。」阿浩示意婷婷。
婷婷欠了欠身:「天哥。」
天羽讓開身體,讓小姐鋪開餐巾。
「行啊阿浩,女朋友這麼漂亮。」
阿浩笑著對婷婷:「敬酒吧,誇妳呢。」
婷婷舉起了杯子,阿浩也一起端起了酒杯。他看著李天羽,眼睛裡滿是真誠和感激。
「天哥,自從到了這地方,你是對我最好的人。真的,非常感謝。」
他一仰脖,喝乾了杯中的酒。
李天羽也把酒喝了。
蕭南那筆單子下來了,季度的總量提前一個月完成,李天羽也鬆了一口氣。這筆單子不容易,兩邊的背景都不簡單,不知道蕭南走了什麼關係疏通上面的後臺,總之他又欠了蕭南一個人情。
所以蕭南約他見面時李天羽收拾了一下,趕了過去。蕭南今天指的地方是漢陽,聽他點這個地方,天羽就知道他要幹什麼。他熟門熟路地走進三十八層頂樓那間巨大包房時,蕭南已經穿著浴衣,擎著一杯MARTINY在等他了。
其實今天李天羽沒那個心情。但是他很清楚自己該怎麼做。蕭南在床上叫得很大聲,激情的樣子讓天羽懷疑他是不是太久沒做了,可是蕭南那種人怎麼可能缺床伴,缺幹他的人倒是有可能。
蕭南很古怪。他看上的多半都是0。他喜歡清瘦柔弱的小男生,還喜歡玩處。有一次蕭南叫上李天羽和他一起玩了一個叫豐的大學生,三個人在床上的刺激讓蕭南大為興奮,他插著浪叫不停的豐的同時示意李天羽去幹他,那一天的記憶讓李天羽足足噁心了半個月。
他一直覺得蕭南就是個變態。當然他也知道,蕭南絕不是這幫太子黨裡最變態的一個。
很久以前蕭南帶李天羽在他的圈子裡混的時候,有個叫王開的提出跟李天羽玩一夜。那時候那群人都把李天羽當成是蕭南的寵物。王開的舅舅是軍統,說軍統有些誇張,但勢力並不誇張。王開第一次見李天羽就來摸他的臉,看他的眼神像在看Money Boy。
李天羽覺得只要能鋪路,沒什麼不能忍的。他沒想到蕭南會斷然拒絕,不惜跟王開翻臉,還對李天羽發了天大的火。李天羽衡量之下,蕭南顯然比王開更有價值。他只是驚異蕭南表現得似乎對他很有那麼一些感情。
蕭南緊緊地抱著李天羽,在他身下射了。天羽拿過紙巾擦去肚子上的白濁,蕭南一個用力把他反壓在身下。
天羽還以為蕭南有那個意思。脊背不禁有些僵硬。可是蕭南只是像隻小狗一樣拱在他懷裡,還伸舌頭舔他的臉。
三十五歲的男人還這樣讓李天羽很有些受不了。他不露聲色地別開臉就被捏住了下巴。
「跟那個程峰分了?」
「嗯。」
「為什麼?還嫌不夠帥?」
「不是。」
蕭南伸著黏膩的舌頭一遍遍舔他的脖子,吃吃地笑著。
「就玩兒吧你,遲早玩出病。」
「有病也給你啊。」
天羽捏了一下蕭南的屁股,蕭南很享受地瞇了瞇眼睛。他抱緊了手臂,撫著天羽的頭髮。
「你個妖精樣兒的……戳得我真帶勁。」
天羽不吭聲。他知道蕭南喜歡他什麼。
「哎,把你那公司關了,來幫我吧。」
蕭南跟他說了很多次了。
「虧待不了你,你那小公司留著幹什麼?為個上百萬的單子忙活,擱我這就喝杯茶的工夫。」
天羽聽著,笑了笑。這話他信。
「謝了,蕭總。你對我還能有這興趣?」
蕭南撐起身體,揚著眉毛笑著看他。
「還吃上醋了。我倒是想虧待你,可誰叫我們小羽這麼漂亮。捨不得啊我。」
蕭南說著就堵上天羽的嘴唇,在他嘴裡翻攪著。天羽回應著他,心裡卻在冷笑。
過了幾天,天羽去漢城日報的嘉年華開幕儀式。這是九月的一個重頭活動,上面也很重視,特批了一些官員過來捧場,分管文化的副市長來剪綵。作為傳播廣告公司裡獨家拿到代理的公司,星海承包了所有活動相關的戶外廣告和周邊產品,這也是李天羽的官商計畫。
儀式結束後天羽陪同市長和報業集團的領導應酬,正在忙著,接到電話。
「喂,我是李天羽。」
天羽走到一旁說。電話裡有人說話,但是周圍一片嘈雜根本聽不見。天羽有些不耐煩了:「聽不見,你大聲點!」
「喂,我是阿浩。」
天羽總算聽清楚了。
「什麼事?」
「哦,沒什麼事……你在忙嗎?」
阿浩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天羽看著還等著他的一群人,更加不耐煩。
「什麼事?快說!我這兒正忙。」
「哦那你忙吧,也沒什麼要緊的事,對不起,我回頭……」
有些惶恐的聲音,大概是天氣太熱了,天羽有些窩火。
「以後沒急事別這個點找我。」
他掐斷了。
天羽坐在辦公室裡,陸成來了。天羽從抽屜裡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合同給他。嘉年華的夜間巡遊終點站設在凰龍,露天啤酒節,啤酒贊助商也落實到位,蕭南不會放過分羹的機會。在這一點上蕭南和李天羽從來就很有默契,天羽覺得這很好,讓彼此的關係沒有負擔。
陸成說了一會閒話,問:「李總怎麼好久沒上我們這來了。」
不是他說,天羽還沒想起來,好像是一陣子沒去了。
「你那兒有什麼新鮮的?看來看去就那幾樣。」
陸成笑著過來給天羽點菸。
「不是還有那小孩兒嗎,挺賣座的。」
「哪個小孩兒?」
天羽嘬了一口菸,裝傻。
「阿浩啊?這麼快就忘記啦?」
陸成故意睜著眼睛。天羽很討厭這隻狐狸這種表情。丫什麼都知道,裝什麼逼。
「哦。他怎麼樣?」
「小子真不錯,現在陞他當領班了。」
「領班?」
天羽倒是真的有點意外。在凰龍經理下面就是領班,不大不小也算個幹部,手底下管十幾號人了。
「我可沒說要他當官啊。」
「不是,小孩兒真挺能幹的。會管人。」
「是嗎?」
沒看出來。
看李天羽一副提不起興趣的樣子,陸成也沒多說,知趣地扯了一陣別的話題,走了。
天羽吸了幾口菸,想起阿浩的樣子。
那天吃飯沒看見別的,盡看見他給女朋友夾菜了。我操。
說怎麼那麼缺錢,原來都是砸這兒了。
李天羽自認看人算是挑剔的。一般的美女入不了他的眼。但是他還是得承認,婷婷是個非常上等的美女。個子高挑,天生麗質,再會打扮點兒,長相就是給蕭南的老爹當兒媳也夠格了。這樣的女孩在和燕那地方是太顯眼了。天羽看著阿浩看女朋友的眼神滿是寵溺,就在想這小子知不知道和燕那地方別說人,連一隻凳子都不乾淨。
李天羽那頓飯吃得很有點吃蒼蠅的感覺。
他對這個阿浩的興趣,忽然就沒有了。
天羽討厭的不是阿浩有女朋友,而是他跟女朋友見他時候的做派。就像明知他心裡那點意思,故意告訴他不行。要不願意就明說,我李天羽是強迫你了還是怎麼著你了。李天羽很不喜歡別人在他面前耍點一眼就看穿的小手段,那讓他覺得特沒意思。
對他來說,忘掉一個心思並不多難。所以天羽很快把這個阿浩丟到腦後。
一天晚上,他從外面回到家裡,正就著啤酒上網,聽到門鈴響。
這個點一般很少人來。天羽到門口衝貓眼裡一望,看不清,乾脆把門打開。
一個穿著運動衫的人抬起臉來,看著他。
「是你?」
「怎麼這個時候來?」
天羽從冰箱裡拿出一罐飲料,丟給阿浩。
「……對不起。我七點來的,你……您一直不在家,我就等了。」
天羽看了他一眼。
「不是這個意思。你不上班?」
阿浩遲疑了一下。
「我請假了。」
天羽招呼他在沙發上坐下,喝了一口啤酒。他打量阿浩,許多天不見,氣色差了很多,或許總是熬夜,臉色發暗,神情憔悴,頭髮胡亂在腦後一綁,臉上鬍茬印很重,不知道幾天沒刮了。
完全不像第一次見時那麼光鮮,不過現在天羽對這個不感興趣。他只想知道他在樓下等了將近五個小時,到底什麼事。
「怎麼了?找我有事嗎?」
阿浩看了看他,眼神有些躲閃。
「不好意思。直接到這來,很冒昧。本來想打電話,但是怕打擾您……我是有一件急事……」
天羽想起來,這段時間阿浩給他打過電話,也發過消息,他都沒理。
阿浩的手交疊在一起支在腿上,低著頭,想說什麼又遲疑了一下。天羽看到他的表情,心裡大概有底了。
「沒關係,有什麼話直說。」
阿浩抬起頭,像是鼓足了勇氣。
「我想跟您借錢。」
天羽毫不意外。
「哦……有什麼急用嗎?」
他平靜地問。阿浩低下了頭。
「……家人生病,要動手術。」
李天羽在心裡狂笑。
跟他心裡的臺詞一個字不差。
「是你的……」
他故意拖長了聲音。阿浩低著頭。
「……我爸爸。」
「哦……是什麼病?要緊嗎?」
阿浩沒吭聲,好像不想回答。
「在哪個醫院?」
「省人民醫院。」
「哦……你想借多少呢?」
阿浩動了一下,抬頭看著天羽。
「……十萬。」
天羽沉吟了一會,阿浩不等他開口,有些著急地開口。
「對不起李總,這麼大的數目,我知道,我根本不該開這個口,也沒這個資格。但是……我……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也沒有別人可以找……我不會白借您的,您可以算利息,我一定儘快還上。」
阿浩低頭翻包,從包裡拿出一堆東西放在桌上。
「這是我的身份證、銀行卡,我老家的地址,鑰匙……都押在您這,如果不放心的話,可以打電話……」
天羽揚了揚下巴。
「收起來。我信得過你。」
阿浩的眼裡閃過希望的光。
天羽給他慢慢倒滿飲料。
「阿浩,我們認識時間不長,但是跟你挺投緣的。咱們也算有緣分。客套話就不說了。老實說,這十萬塊錢,我不是拿不出來。但是眼下,真有點難辦。」
阿浩眼裡的光暗了下去。
「我不是不相信你,你也知道,我們在外面混的,認識的人多,朋友多,事情也多。說起來都不大不小地有交情,每個人開口都有難處,要都聽進去,就不知道該聽誰的了。誰沒有個困難的時候,這我理解。但是事兒碰多了,今天你開口,明天他開口,我就不好辦了。要為了這些傷了朋友感情,我覺得挺不值的。」
天羽不鹹不淡地兜著圈子,也不知道阿浩聽懂了沒有。
這樣的小孩兒,他見得太多了。
後來他又說了些什麼,自己都不記得了。只記得阿浩沉默地聽著,一直沒抬頭。最後站起來說了些李天羽聽都沒聽的道歉話,躬著背走出去了。
關上門的瞬間李天羽有點後悔關門的聲音重了,可後來想想那也沒什麼。
嘉年華進行了一個月,圓滿結束。這檔事接下來利潤固然客觀,李天羽和政府一圈子關係也打得不錯。市政府辦公廳主任何黃跟他本來就交情不錯,這些天關係趨鐵。何黃表面上斯斯文文,卻極為流連夜場,也是凰龍的常客。對李天羽和蕭南的關係,多多少少有點數,所以何黃對天羽一直很有點巴結的意思。
啤酒節那天晚上在凰龍瘋鬧,天羽那天喝得也有些多了。蕭南就在那天給他介紹了一個人。
這個人天羽以前從來沒見過,但是隱約知道蕭南跟他有來往。那就是豹頭。
豹頭是個綽號。他是漢城勢力最大的黑社會大哥。
李天羽知道蕭南跟黑社會團體有關係,但是聽說對方是豹頭時還是吃了一驚。豹頭在這個城市名氣很響,說他到底做過什麼事,也說不上來,但一般人絕不會輕易招惹他。蕭南的生意越做越大,好多夜場轉承別人,都是豹頭的人負責看場子。對這些黑道上的事,天羽並不懂,也沒有過問過,所以蕭南忽然帶他去見豹頭,讓他非常意外。
豹頭年齡在四十歲左右,並不像傳說中的壯碩,相反看上去很普通,只是看人的眼神異常犀利。李天羽在蕭南的介紹下跟他認識,坐下來敬了一圈酒,說了一些話就出來了。一出來天羽就問蕭南:
「什麼意思?」
「多個朋友,多條路。認識他沒壞處。」
天羽當然知道不可能這麼簡單。幾次追問,蕭南跟他說了實話。
「我有筆買賣,攥在豹頭手裡。他想收購凰龍,我沒答應,就提了個折中的辦法,讓他們進場。我不在的時候,你有空就過來,幫我招呼招呼。」
即使是蕭南,這些人也輕易不能得罪。蕭南雖然說得輕鬆,天羽也知道這事不簡單。以後凰龍怕是沒那麼太平。
之後蕭南去香港,天羽按他說的,常常去凰龍,跟豹頭禮數一番。幾次下來,對這個黑道老大的印象居然很好。豹頭一般也不在凰龍,主要留下堂口負責的人看場,但這只是煙霧,真正的交易在地下的錢莊和樓上的客房。豹頭很有經濟頭腦,講話也很有水準,天羽跟他打了幾次交道,發現這個人如果不是黑道老大,那幾乎是個哲學家。
豹頭很通道,每次來都穿著一身道士般的衣服。也不好色,身邊永遠跟著兩個女人。蕭南曾經指點天羽,要讓豹頭滿意,只要讓他身邊那兩個女人滿意。天羽安排得很周到,所以豹頭也很給面子。
天羽也不全為了蕭南打工。他也有自己的打算。星海主要靠戶外廣告和文化傳媒起家,利潤雖然豐厚,但在這個城市已經基本飽和。天羽一直有個想法,成立經紀公司或者製片公司,擴大產業。但他對資金鏈始終沒有把握,如果投資失敗,損失不知道收不收得回來。
如果用黑市操作的手段,成本低,回收快,但風險大,必須有足夠的後臺保障。
豹頭的出現,讓他這個想法又開始蠢蠢欲動。
一個月後豹頭去了西南,天羽公司裡的事也很安定,才又閒了下來。這天帶了幾個朋友去凰龍喝酒,看舞臺上的人跳舞,忽然想起那個阿浩來了。
看舞臺上男男女女一茬茬地換,他才想起好像很久沒看到阿浩了。
之前往這裡來了那麼多次,一次也沒見過他。天羽把陸成叫進來問了一句:「怎麼不見阿浩?」
「阿浩?」陸成有點驚訝,「早就辭職了。您不知道?」
「辭職了?」
天羽愣了愣。
「什麼時候辭的?」
「有一個月了。」
天羽喝了一口酒。
「為什麼辭了,還嫌錢少?」
「不是。」陸成說。
「他爸爸死了。」
天羽開著車顛簸在泥濘的路上。他攥著方向盤,辨認著鄉村的道路。
手邊擺著一張紙條,一路上看了無數遍,都把那地方背下來了。
天羽靠近前面一個在走路的農婦,把車停了下來。
「阿姨,請問龍王鎮臥龍村是往這個方向嗎?」
農婦告訴他在前面拐彎,天羽把車開進一條比田壟寬不了多少的小路,大塊的泥漿打起在車上,黏成塊狀。天羽緊握著方向盤,向著遠處的村莊。
早上七點出門,已經開了快六個小時。天羽從沒有來過這個縣城,靠著GPS指路,一路開得很不順利。
早上剛轉出社區,前面一輛車忽然一個急刹,天羽差點追尾。他踩住刹車,大聲罵了一句「我操」!
如果現在蕭南在身邊,就會用一副極為不屑的表情笑他「發什麼虛偽的善心」。
算是吧!天羽想。他開在那條奇差無比的公路上,只想儘快找到那個地方。
經過一個壟道時,車子一震,陷進了泥裡。天羽踩著油門,輪子轟轟地打滑,拔不出來。天羽下車,皮鞋踩在地上,一腳泥。他皺著眉看著陷在泥潭裡的車輪。
他找來附近幾個村民,每人給了五十元錢。車子被推出了泥潭,人也拿著錢一哄而散。天羽把錢包丟在車上,把車直接開進了臥龍村。
這個村比他想像的還要破爛。土坯房和草房四處可見。見慣了南部農村的天羽感到吃驚。路上不管大人小孩都圍著他的BMW看,很稀奇的樣子。聽到天羽打聽「龍浩」這個名字,有人給他指路,臉上露出納悶的表情。
天羽勉勉強強把車擠進那條鄉土小道,幾次都覺得會滑進旁邊的水塘,最後才把車開近了他目的地的那座房子。
房子是土灰色,像蒙著一層灰霧。破舊的屋面和瓦頭,褪色的印滿水漬的牆身,前面有一片窄窄的院子。
有幾個人在走動,看見天羽的車靠近,都站住了不動,怔忪地看著。
天羽把車靠著院牆停了下來,推開車門下車。他向那幾個人走了過去。人人都看著他。
「請問,這是龍浩的家嗎?」
幾個人上下打量著他。有個民工般打扮的男人向屋裡用土話喊了一句什麼,天羽聽不懂。屋裡有了動靜,有人慢慢走出來。天羽緊緊地望著那一團從黑暗裡走出的人。
是一個拄著枴杖的老人,滿頭白髮,顫顫巍巍地邁過門檻,昏黃的眼睛望向天羽。
天羽上前扶住了他。
民工樣的男人對老人說了什麼,轉向天羽,改用發音不標準的普通話。
「他是龍浩的爺爺。」
老人看著天羽,說了一句他聽不懂的土話。之前的男人說:「他問你是誰。」
天羽連忙回答:
「我是龍浩在漢城的朋友,聽說他家裡的事,來看看他。……爺爺,阿浩他在嗎?」
老人和那民工模樣的男人說了幾句,男人領著天羽向村子後面走去。
「阿浩在柴房,我帶你去吧。」
天羽跟著他走著泥濘的土路,男人回過頭討好地笑著。
「老闆,你的車可氣派啊。好多錢吧?」
天羽敷衍了一聲。
「阿浩交到老闆這麼有錢的朋友啊。還來看他。可福氣啊。」
天羽沒心思搭理,不作聲。
到了一個竹林旁邊的暗土坯房,男人到門口高喊了一聲:「阿浩!有人找你!」天羽聽到裡面答應的聲音。接著一個身影低頭鑽過低矮的門頭,走了出來。
四目相對的瞬間,天羽的心像被扼了一下,一緊。
他幾乎不認識了。
阿浩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兩頰深深地凹陷下去,露出顴骨。深色的鬍茬雜亂地佈在嘴邊,頭髮散亂著,黏著稻草還是什麼。他佝僂著背,眼圈濃重發暗,套著一件滿是污跡的衣服,看不出顏色。
阿浩站在那裡,看著天羽。
「不用忙,我不餓。」
天羽說。
阿浩坐在一張破舊的板凳上,對著低矮的灶頭塞進柴火,用棍子搗撥著。火光照著他疲倦的臉。
「對不起。實在沒有什麼東西。」
端著一碗米飯和兩碗看不出是什麼的菜放在天羽面前的桌子上,阿浩抱歉地說。
「中午委屈您將就了。鎮上有一家飯店,味道還可以。晚上請您去。」
天羽沉默了一下。
「我不是來吃飯的。」
他抬頭看著阿浩。
「我聽陸成說了。」
天羽選擇著用詞,看了阿浩一眼。
「……還好嗎?」
話問出口,李天羽自己都覺得偽善得可以。
長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好還是不好。阿浩坐在旁邊的凳子上,低著頭。
「……還行。」
「對不起。」
短暫的沉默後,天羽飛快地說出這三個字。
就像他跋涉六個小時,來到這鳥不生蛋的地方,只是為了來說這三個字。
阿浩抬起臉,看著他。
「別這麼說。跟你沒關係。」
他低下頭,聲音沙啞。
「……你這麼遠來看我,我已經很感激了。」
天羽承認,這句話讓他鬆了一口氣。好像憋著的一股不舒服和不踏實得到釋放,心裡的確好受了不少。他想自己大老遠地跑這來,大概就是為了聽到這句話。而現在他的確聽到了,而且聽到得比他想像的要容易。
好像既然阿浩這樣說了,就的確沒他什麼事了。
李天羽有時候想他自己,還真他媽的虛偽。
「有什麼能幫得上忙的,儘管說。」
這句話是由衷的。
阿浩搖了搖頭。
「沒有,差不多了。比不上城裡,辦得很簡單……」
阿浩說著,沉默了。天羽遞給他一根菸,阿浩接過去,抽著。
天羽看著他胳膊上戴的黑紗,再看著阿浩的臉。
「……有什麼打算?」
阿浩吐出菸,眼神看著未知的一點。
「在鎮上找個活,攢點錢去看我妹妹。她在沈城上大學。」
天羽看他。
「不回漢城了?」
「嗯。」
「你女朋友呢?」
天羽記得阿浩說過,他們是同鄉。
「她願意回來就回來,不願意,我不勉強她。」
天羽不說話了。
阿浩靜靜地抽菸。
下午,阿浩帶著李天羽在村裡轉了轉。一路上,天羽漸漸瞭解了一些阿浩過去的事。
阿浩長在一個貧苦的人家,早年家裡有一點地,勉強度日;後來鎮裡搞政績要引資建工業園區,強行徵地,沒有安置款沒有徵地補貼,一夜之間把阿浩家和附近幾十戶人家的耕地推平了。失去了生活來源,這幾十戶農民四處告狀,上訪,結果除了一無所有還是一無所有。阿浩的母親為給兄妹倆餵頓葷腥飯,去鄰鎮的娘舅家借糧,半路給卡車撞死了。阿浩的父親走投無路,到礦窯當窯工,阿浩兄妹和阿浩的爺爺,全靠這點挖煤的錢養活。
阿浩九歲那年,村裡的小學選了幾個小孩湊成腿子,到鎮上為上面下來的人演出,阿浩身長腿長,被縣裡來的一個舞蹈學校負責人看中,要把他帶走。阿浩家根本拿不出學費,但是阿浩運氣不錯,這舞蹈學校老師是真的愛苗子,免了他一年的費用,把阿浩帶回縣裡。阿浩在舞蹈學校待了五年,除了第一年,後面四年的費用,他父親一分不少地交上,直到阿浩十五歲離開學校。
這時候,阿浩跳舞也在縣裡小有名氣,人也懂事了。到了他離校的時候,好幾個縣裡的娛樂場找他要用他。當初把他帶走的那老師一直對他很好,找阿浩談心,告訴他沒有文化不行,以後寸步難行,光會跳舞不能吃一輩子飯,說願意幫忙讓他上縣裡的中學,有機會考舞蹈學院,有一張大學文憑。
可是,阿浩卻接受了一個娛樂場的招工,很快就去上班了。阿浩是被他父親從娛樂城裡硬拉出來的,他父親給了他一個用密密的針線修補縫合的舊書包,什麼也沒說。
高三那年,阿浩十八歲。礦上塌方,十二名礦工被活埋。阿浩父親吊在鋼架上撿回一條命,右腿被崩塌的石頭砸成兩截。
那年,阿浩輟了學。
之後的事,阿浩沒說太多,天羽也猜得出來。幾年後,阿浩的妹妹上了大學,全費制。縣文工團招人,鐵飯碗大鍋飯,擠破了頭,留著一個名額給阿浩,阿浩卻終歸沒去。為了他上舞蹈學校,家裡背了一身的外債,殘疾的父親,妹妹的學費,老邁的爺爺,不滿二十歲的阿浩輾轉在各大歌廳舞廳,賺錢養家。
為了妹妹新學年的學費,二十一歲的阿浩來到漢城。
兩人走到河邊的斜坡上。夕陽西下,炊煙嫋嫋,遠處的青山蒙上淡藍的輕紗,綠色的田野裝點著座座人家。從田裡收了農活往回走的人們像佈在田野上的雀子,空氣裡散發著一股花的甜香。
阿浩在斜坡上坐了下來,天羽坐在了他身邊。
阿浩指著河對面說,以前,那裡有一棵槐樹。到這個季節就會開花,一串一串的,風一吹就往下飄。
「樹下,就是我家。」
天羽看向對面,一大片被拆遷圍牆圍起來的地方,裡面雜亂地堆著沙子石山,還有幾間閒置的辦公用房,看上去破敗不堪,空無一人。
風吹過光禿禿的沙場。
阿浩的臉上,沒有表情。
晚上,阿浩要到鎮上飯店招待天羽,再為他安排一間旅店。天羽不去,要留在阿浩家裡。
「這裡太破了,怕你住不慣。」
阿浩為難地說。天羽看了阿浩住的房間,一張木板床,一床露出棉絮的被胎,浸過水的牆壁上胡亂地貼著報紙,散發著一股黴味。
味道確實有些讓他受不了。
「沒關係。挺好。」
天羽說。
晚飯也沒去鎮上,天羽抓起幾個鍋裡的粗麵饅頭啃了起來,阿浩發現的時候天羽已經吃了個半飽。
他本想請阿浩和他爺爺去鎮上飯店,想了想又覺得不合適,像顯得自己施恩,怕阿浩有想法。晚飯後他藉口去轉轉,開車去鎮裡的超市買了很多老年人的食品和補品,大袋小袋地放在後備箱裡,準備明早走前暗暗丟在阿浩房間。
內兜裡還放著來時準備好的一個信封。從到阿浩家到現在,李天羽都不知道怎麼拿出手。本來打算見了面就給他,可是真正見到阿浩,聽了他的事,這信封卻遲遲沒往外拿。
天羽轉著方向盤,腦子裡過電影般,不停放著那天晚上阿浩向他借錢的情景。
他走著神,直到差點撞上一輛衝出來的摩托,才猛地踩了一腳刹車。
天羽把車停在路邊,心神不定。
他拿出懷裡的信封。
厚厚的一疊錢,顯得那麼扎眼。
晚上,天羽坐在阿浩那張小床上。床不寬,僅僅夠兩個男人睡。天羽看著牆壁,牆上貼著一排褪了色的獎狀,有小學的,有舞蹈學校的。有幾張照片,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靠在一對樸實的夫妻旁邊,咧著嘴傻笑著。背後是一道院牆,有半截粗壯的樹幹。天羽想,那就是那棵槐樹吧?
一張老舊的宣紙貼在牆上,用很清秀的毛筆字一筆一劃地寫著「五好家庭」,左下角小小地寫著「龍浩」。
天羽正在看著,阿浩走進房間。
「爺爺睡了?」
阿浩點了點頭,滿臉的疲倦。之前,天羽看著阿浩為他爺爺餵飯,擦身,沉默地、一下一下地抹去那雙昏黃的眼睛裡流下的渾濁的眼淚。
「我來吧。」
天羽去拿阿浩的碗。
「這怎麼行。」
「沒事。」
天羽蹲下身,瓦起一勺粥,慢慢送進老人的嘴裡。嚥不下的粥從嘴角流下來,天羽拿起一邊的毛巾,擦去老人嘴邊的殘跡。
阿浩站在一邊,看著。
阿浩關上房門,上了床。天羽掀開被子,阿浩躺了進來。天羽把被子蓋到他的胸口和肚子,往上拉了拉。
天羽伸手拉電燈線的時候,聽到阿浩低低說了聲「謝謝」。
天羽轉過頭。
「……謝什麼?」
阿浩看著他。
「謝謝你來看我。從那麼遠趕來看我的,你是第一個。」
阿浩說著,苦笑了一下。
「對不起。讓你住在這種地方……」
天羽望著阿浩的眼睛,那直視著他的眼神忽然讓他很受不了。他別開頭。
「別這麼說。阿浩,該說對不起的是我。」
他停了下來,又開口。
「我很後悔。……如果早知道是這樣,我那天不會……」
阿浩打斷了他。
「這不怪你。我們不沾親不帶故,你卻幫了我那麼多忙。我真的,從心裡感激你。」
他的聲音低了下去。
「……就算有這筆錢,也來不及了……所以不怪你,真的……」
阿浩沒有再說下去。他翻過了身。
天羽側過身望他,阿浩的背影在窗外投下的剪影中,瘦削而脆弱。天羽靠了過去,喊了一聲「阿浩」。
「……我爸走之前,只有八十幾斤,都瘦得沒人形了。」
阿浩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
「我爸說,他老是聽人家說,城裡有一種很貴的肯德基,很好吃,他從來沒吃過,沒見過。那天,我爸知道他不行了,他跟我說,他想吃一次肯德基,嚐一口也好,看一眼也好……」
阿浩沒有回頭,慢慢地說著。
「……我到城裡買了肯德基趕回去,我爸的眼睛已經睜不開了。我對他說,爸,你要吃多少肯德基,咱家都有,咱們有錢,都買得起……我把雞塊往他嘴裡送,我知道我爸還清醒著,他很想張口吃,也想睜開眼睛看,但是他沒力氣了,他太累了,太疼了,要休息了……我爸苦了一輩子,沒為自己要過一樣東西,臨走前就開了這一次口,我也沒能滿足他……」
阿浩的聲音越來越低。
「……我恨我自己……我根本沒關心過我爸,一天也沒有讓他享受過,我只想著等賺了錢再孝敬他……結果什麼也沒為他做過……什麼都……」
阿浩不說話了。很久都沒有聲音。
天羽沉默地聽著。他沒有打斷阿浩,也沒有作聲。直到他感覺到身邊傳來的顫動,他側過頭,看見阿浩的背影在抖動著。阿浩極力壓抑著肩膀的抖動,把身子蜷縮成一團。
天羽靠了過去,手按上阿浩的肩膀。
「阿浩……」
阿浩用力蜷起身體,別過臉不讓天羽看見。可是藉著月光,天羽看見那張臉早已淚流滿面。
天羽扳過他的肩膀,阿浩抵抗著不動,天羽沉默著用力扳過他的身體,把阿浩緊緊地摟進懷裡。
「……對不起……」
他抱緊阿浩,貼著他的臉頰。那臉頰上滿是淚水。
「……對不起……」
天羽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什麼,只是無意義地在阿浩耳邊反覆呢喃。
阿浩緊緊埋頭在他肩膀,壓抑著失控的哭聲。
「李總,您回來了。」
天羽走進辦公室,秘書就迎了上來。
「蕭總早上來過電話,說您手機關機了,讓您回來以後給他去個電話。」
天羽點了點頭,秘書就出去了。天羽把車鑰匙扔在辦公桌上,在沙發上躺了下來。他閉上眼睛休息了一會,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撥過去。
「阿浩。」
天羽喊了一聲。阿浩的聲音從電話裡傳來。
「到了?路上順利嗎?」
「不錯。就是有點累。」
「那就休息吧,睡一會。」
阿浩體貼地說。
天羽「嗯」了一聲,把手枕在腦袋後面。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說了兩句閒話,阿浩就準備掛了,天羽喊住他。
「等等,陪我聊會兒。」
「你不累啊?」
阿浩天真地說。天羽不禁一笑。
「累啊。所以我就不說了,你說。」
「我說什麼?」
阿浩的聲音聽起來很困惑。天羽卻不想掛電話。開了六個小時的車,在途中也打了電話給阿浩,也接到阿浩的電話,感謝他在房子裡偷偷留下的補品和食品。算上這一通已經是第四個了,但天羽就是想聽阿浩的聲音。他自己都覺得有毛病。
「哎,考慮好了沒有?」
天羽問。阿浩沉默了一下。
「不用考慮了。你爺爺,我會安排的。把家裡事處理完就過來,我等你。」
「算了,我來了又要給你添麻煩。」
「我不會白用人,你要幹不好,照樣捲舖蓋。」
「……」
「就這麼定了,男人做事果斷點,別跟個娘們似的。」
阿浩沉默了一下,開口。
「我有個問題,早就想問你。」
「說。」
「……你為什麼這麼照顧我?」
天羽舉著話筒,沉默了。
李天羽十四歲的時候,發現自己喜歡男人。
在同齡人熱衷於談論女生胸部的發育和在體育課上偷看女生跑步時顫動的乳房時,李天羽對這些卻沒什麼興趣。相反他卻留意周圍長相清秀體格健康的男生,尤其喜歡身體發育超前,第二性徵明顯的男生。
李天羽第一個喜歡的同性是隔壁班級的體育課代表。那是一個全校有名的小帥哥,情竇初開的小女生們的偶像,一個大眾情人。李天羽喜歡他那張帥氣英俊的臉,還有打籃球時背心被汗濕緊貼在身上的樣子。後來他跟他搭話,順利認識了他,也順利培養出了過硬的交情,直到有一天晚自習後,李天羽在學校後面的舊車棚裡強吻了他。
那是李天羽的初吻,他卻吻得相當老練。他緊緊拽著那個男生想要逃開的身體,緊擁住他壓著他的嘴唇吮吸他的舌頭。那天晚上之後那個男生就再也不理他了,見到他就繞路走,李天羽甚至想會不會很快全校就知道他是一個同性戀。
李天羽很早熟。同性戀這個詞,他很早就知道了。
李天羽長得很漂亮。在十幾歲的年紀,他是一個美麗的少年。李天羽的身高一直不矮,不會給人像女孩的錯覺,但是臉卻長得非常俊俏。他皮膚很白,怎麼曬都曬不黑,眼睛又黑又深,睫毛長長地覆蓋著,曾經被喜歡他的女生形容為「像蝶翅一樣」。鼻子很挺,臉型的線條優美柔和,身材雖然偏瘦,卻肩寬腰窄,很有型。他喜歡叛逆的髮型和裝扮,瀏海總是長長的,碎碎地垂在眼睛前,套著滿是口袋的迷彩褲和緊身的背心,迷戀他的女生不計其數。
李天羽也交過幾個女朋友,跟她們接吻,愛撫,生理上卻沒什麼強烈的感覺。所以他很快放棄了女生。高一的時候,他和他那個體育課代表的初戀都報考了本校,分在同一個班。李天羽覺得那股子勁已經過去了,同班也沒什麼大不了,但是後來,那男生卻上了他的床。
回想起來,那個男生大概只當作是男生之間互相「幫助」,但那的確是李天羽第一次的同性經驗。第一次時怎麼樣,他已經不記得了,只記得彼此都熱情如火,一夜就來了幾次。
李天羽第一次做1是在大一的時候。那時候他和初戀早已分手,因為那個英俊的男生和他上過幾次床後再度變成縮頭的烏龜,躲他如洪水猛獸,李天羽忽然覺得很沒意思,於是再也沒跟他囉嗦。
上大一不久,他認識了一位學長,那個學長非常陽光而且溫柔,有事沒事就到李天羽的宿舍串門,為他買早飯,打熱水,甚至為他洗衣服,刷球鞋。他喜歡一遍遍地摸著天羽的頭髮,親暱地喊他「小羽」,還喜歡從背後抱著李天羽,貼著他的耳朵跟他說話。在過年時坐十六個小時的火車趕到李天羽的家,披著滿身的雪站在他的門口,只為了對李天羽說一聲「新年快樂」。
李天羽上他的床時並沒有要做更深入的想法,但是那個學長把他壓在身下喘著粗氣說「給哥吧,哥想要」時,天羽忽然反應過來。他掙扎著躲開那個人高馬大的學長的入侵,並且牢牢地壓制住對方,直白地告訴他如果要做這個就要由他進入。
那個學長很吃驚。從他睜大的眼睛裡天羽看出他以為自己是個0。到後來那個學長妥協了,他被李天羽進入時,對他說他是第一個能讓他肯這麼做的人。
但是當時李天羽已經聽不到這些。第一次緊張而又生疏,卻給了他完全不同的體驗。那學長邊疼得流眼淚邊讓李天羽進入他的身體,那種說不出的感覺讓李天羽一下陷了進去。那期間李天羽流連在學長在校外的出租房裡,沉浸在狂熱的性愛裡,有一次激情迸發時他抱著學長用力抽插,嘴裡激動地說「我喜歡你」「喜歡你」,學長呻吟著射過之後緊緊摟著李天羽,捧起他的臉對他說「我愛你」。
李天羽後來想,他並不能明白那句話代表的意義。和那個學長的關係維持了兩年,就分了手。李天羽從不認為他和學長那樣了,就有誰屬於誰,不能背叛誰的問題。顯然學長不這麼想。當李天羽某個晚上去CLUB徹夜狂歡,上了一個長相漂亮的男孩,還和他保持了幾次聯繫,被學長發現後,學長憤怒得發狂,要揪著李天羽痛打,反被李天羽推倒在地上。從那以後,他再也不能從學長身上得到快樂,只感覺到束縛。
李天羽很早以前就發現,自己是一個冷血的人。
他並不太在乎別人的感受。尤其在愛情上。他甚至冷冷地嘲笑愛情這個字眼,認為性愛比愛情這兩個字來得實在地多,有效率地多。
開心就在一起。不開心就算了。兩個男人,還能怎麼樣呢?能結婚嗎?生小孩嗎?既然不能,說什麼我愛你你愛我,傻透了。
所以李天羽始終保持著清醒。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也總能冷靜地抽身而退。後來他和好幾個人交往過,都沒有超過和學長的那兩年的紀錄。從這個角度說,李天羽想自己還是喜歡那位學長的,尤其在那個大雪天,他打開門,看見學長站在眼前,滿身是雪地對他微笑說「新年快樂」,那一幕,他很多年後仍然記得。
然而,也僅此而已。
分手時,學長淚流滿面。他不停地抽菸。夾著菸的手指在顫抖。
「對不起。」
天羽當時只說了這句話。
第二天起,天羽再也沒去過那間小屋。
幾個月後,天羽和新的戀人走在學校,迎面也看見了學長和他的新伴。那是一個文弱斯文的男生,乖巧地走在學長身邊,不時帶著崇拜又有一絲羞澀的眼神看著學長,而學長就笑著摸摸他的頭。
學長抬起頭時看見了天羽。天羽對他點了點頭,想想,又微微地笑了笑。學長沒有說話,他轉過臉,走過了天羽身邊。
他們走後,新戀人問天羽:「是誰啊?」天羽說:「我以前的男朋友。」
戀人臉色難看起來。但是天羽沒想過要隱瞞。他想,學長的那位如果也問他同樣的問題,他會老老實實回答同樣的答案嗎?
想著想著,天羽居然笑了起來。
他從來,都不相信愛情。
天羽結束了飯局,回到住處的時候,車燈照亮了臺階上坐著的一個人影。
他看到天羽的車,站了起來。天羽把車停進車庫,迎出來。那個人對他笑笑。
「安頓好了?」
天羽問。
阿浩點點頭。
「陸經理說,明天就去上班。」
「放著經理不做,幹嘛非要回那去?」
天羽埋怨。他已經在公司裡為阿浩準備了一個職位,本想先安排他跑兩個月業務,熟悉情況後就把他提起來,給他相應的薪水,可是阿浩來以後卻拒絕了,說想回到凰龍,繼續在那裡幹。
「你想一輩子當舞男啊?」
天羽覺得這小子不知好歹。
「不是。我沒學歷,也沒經驗。怕給你添亂。」
天羽知道他的意思,不想靠關係進他公司當幹部。
這小子一直都挺傲氣的。天羽想起第一次見面時,他甩身就走的骨氣樣。
有傲氣,說明還嫩著。天羽想,讓他回凰龍也好,磨練磨練,就知道無論什麼時候,都別太把自己當回事。
他交代了陸成,陸成聽說阿浩要回來,求之不得,加上聽出天羽的態度有變化,滿口答應。阿浩一到漢城就聯絡了天羽,天羽讓他直接先去凰龍安頓,晚上在他住處等他。
兩人說了兩句,走到燈光下,天羽回頭看了阿浩一眼,忽地一愣。
阿浩把頭髮剪了。
那讓李天羽迷戀的辮子不見了。現在是一頭俐落的短髮。髮梢乾淨地到後頸的位置,顏色也變了,不再是張揚的金髮,而是穩重的棕褐色。不在燈光下看,還以為是黑色。
天羽直盯著他。
阿浩看到天羽的眼光,抓了下頭髮。
「下午去剪了。很難看?」
「……不。很適合你。」
天羽不自然地說,扭頭往屋裡走。
換成清爽短髮的阿浩,非常地……帥。
只是看了一眼,居然人都熱了起來。李天羽有多少年沒有這麼衝動過了。聽著身後人的腳步聲,他的呼吸有些加重。
本來他根本沒想這個意思。現在李天羽卻滿腦子都是把他按在床上的想像。
進了房間,阿浩坐了一會兒,和天羽說著這半個月的情況,感謝他安頓他的爺爺,還說了去沈城看妹妹的事。
天羽也不知道聽沒聽。眼睛一刻不錯地停在阿浩的臉上。
髮型一變,整個人感覺都變了。
短髮讓那張英俊的臉瞬間轉變了味道。長髮的時候很帥,但跟現在完全不同。之前帶著一股子邪佞狂放,多少顯得頹廢的味道。現在剪短了頭髮,一下變得穩重,強悍,氣勢逼人,充滿了英挺的男人味。
身上穿著不會超過幾十塊錢的襯衫和牛仔褲,也虧得他居然能穿出這種味道。
如果不是親眼看過他的家,天羽怎麼也不相信,山窩裡能飛出這麼個金鳳凰。
腦子裡正在思忖怎麼把他留下,阿浩從包裡拿出一個信封,輕輕地放在桌子上。
「謝謝你。這個我不能收。」
天羽看了信封一眼。是他走之前,悄悄留在阿浩枕頭下的信封。
「……我沒有別的意思。」
天羽謹慎地選擇著用詞。
「是我的一點心意。沒能幫上什麼忙,能做的只有這些。收下吧。」
阿浩真誠地開口。
「你的心意我心領了。真的。但是這錢,我真的不能要。再說,我現在也用不到這麼多錢。」
「你的債呢?」
天羽忍不住說。阿浩低了一下頭,又抬起來。
「沒事。我會慢慢還的。」
兩人又推擋了兩句,氣氛有些尷尬。天羽沉吟了一下。
「這樣吧。我們換個折中的辦法。這錢就當是我借給你的,你先把你妹妹的學費交了,再還一部分債。我也不白借,咱們算利息。等你賺到錢了,一分不少地還給我。」
天羽拿了一張紙。
「我現在就打借條給你。」
把借條連同信封一起塞到阿浩的手裡,阿浩望著他,沒說什麼。
天羽看到他眼裡的感激,心中一動。
他忍不住挨著阿浩,坐在他身邊。
「……這幾天還好吧?」
他輕輕撩起阿浩額前的幾根頭髮,掠到後面,輕聲問他。阿浩點了點頭。天羽看著他堅強隱忍的表情,想到那一夜,他在自己懷裡痛哭的情景,不禁又有了將他緊緊抱在懷裡的衝動。他控制不住,伸手摸上阿浩的下巴。
「終於刮鬍子了?」
阿浩被他問得一笑。多少天沒看到他笑了。天羽心裡蕩了一下。
「之前很邋遢吧?」
「都能進神農架了。」
「那麼有男人味兒?」
阿浩摸了摸刮過的下巴,順著天羽開玩笑。天羽一下笑了。
「靠,野人都長你這樣的,你不知道?」
「哦,人都是你這樣的,細皮嫩肉的。」
天羽錯愕。阿浩還是第一次這麼跟他吐槽。
「嘿!膽肥了啊?敢這麼跟我講話?」
天羽故意瞪起眼睛。阿浩也沒被嚇到。大概天羽剛才的動作讓兩人親近了不少,阿浩也放鬆起來,還瞥了他一眼。
「你連鬍子都沒有。要在我們那兒,就是沒長全的毛孩。」
阿浩邊說邊看天羽的表情,然後大笑。
天羽被反將了一軍,坐在那兒發愣。阿浩看他不作聲,以為他不高興,連忙靠過來說:「逗你的,別生氣。」
天羽看到阿浩的笑臉,心裡就莫名其妙地舒服,看他這麼隨便地跟自己開玩笑,感覺兩人關係又近了一層,就更受用。他故意沉下臉,裝成真生氣的樣子,看阿浩會怎樣。阿浩竟然笑著,側過頭探出身子看了他一眼,像哄小孩子似的對他說:「乖。不生氣了。」
天羽笑了兩聲。
「……你叫誰乖?」
話音一落,他忽然從沙發上跳起來,向阿浩壓了過去。阿浩沒防備,被他壓倒在沙發上。天羽一碰到阿浩的身體,腦子一熱,困住他的手腳就想動作,沒想到阿浩用力一抽就把被他壓住的胳膊抽了出來,然後靈巧地一格一掀,天羽都不知道怎麼被他逃脫的,阿浩就擺脫了他的控制,站了起來。
「不錯啊,挺有勁的!」
阿浩笑著看著他,表情卻是完全相反的自得。
天羽一下洩了氣。
……這個阿浩,力氣竟然那麼大!
阿浩報了個成人高考班,白天上課,晚上去凰龍,忙得天羽想跟他見一面竟然都不太容易。只有有空的晚上去凰龍看他跳舞。
阿浩說他報了成高班的時候,天羽很意外。
「看不出來啊?還愛學習呢?」
阿浩翻著手裡的書:「我想有個文憑。」
「這還不簡單。我幫你弄一個。想要哪個大學的,隨便挑。」
天羽故意問他。阿浩搖搖頭。
「我不要假的。想學點真本事。」
阿浩報的是金融管理。天羽看得出他對經濟、法律都挺感興趣,好幾次在凰龍那麼嘈雜昏暗的環境裡,居然還隨身帶著書,就著燈光翻。課程也一堂不落,天羽幾次約他中午吃飯,阿浩都緊緊趕趕的,下了課滿頭大汗地趕來,匆忙塞幾口再趕回去,繼續上下午的課。
「落一兩節有什麼關係?今天不去了。」
又一次吃飯,阿浩還是這麼急吼吼地要走,天羽拉住他。
「陪我吃飯。」
「不行,今天的課特別重要。」
「重要什麼?少聽一堂死不了人!」
「我基礎差,落了就跟不上了。」
阿浩耐心地解釋,還不停看手錶。天羽笑著看了他一眼。
還挺認真啊!
「坐著。哥哥我晚上給你補課。」
阿浩一愣:「你?」
他上上下下打量天羽。
「你行不行啊?」
天羽一口差點沒噎著。
「靠!看了我的證書,不嚇死你!」
阿浩笑著喝了一口啤酒。
「行行,我已經嚇死了。走了!」
他還是匆匆忙忙地出門走了。天羽看著他的背影,就像杯裡喝乾了卻還想喝的啤酒一樣,那麼意猶未盡。
他沒看錯人。這個阿浩……不會一直只是個舞男。
公司業務進入平衡期,蕭南出國,豹頭也沒從西南回來,天羽最近日子很閒。去凰龍的次數也多,陸成心裡有數,每次去都不叫別人,直接讓阿浩招呼。
自從阿浩回來,天羽頻繁地跟他見面,中飯、晚飯、夜宵輪著請,還不讓阿浩反請他,只隔一段時間,才同意阿浩請一次,否則就翻臉。吃飯的時候還不准阿浩吃得少,稍微吃少了天羽就不高興。
阿浩開玩笑地問他:「你這是餵豬呢?」
「你不就是隻小豬嗎?小笨豬。」
天羽逗他。他喜歡看阿浩大口吃飯大口喝酒的樣子。
他父親去世的那段時間,阿浩整個人都瘦了一圈。現在雖然比那時候好,人也收拾得精神乾淨,但是一想到那天在那個柴房門口看見的模樣,天羽就覺得不舒服。說來說去,他心底還有些抹不開他父親病死的事,他想把阿浩餵胖點,養好身體,這也算做一點補償。
阿浩低著頭吃了兩口,忽然說:「跟你商量個事行嗎?」
「說。」
阿浩抬起頭來,眼睛看著天羽。
「能不能別叫我『小』什麼?」
「什麼?」
天羽沒聽明白。
阿浩嚥了一口菜,看了看他。
「你最近老是叫我『小浩』,還『小笨蛋』……別那麼叫了。」
天羽失笑。
「為什麼?我怎麼叫你還管我?」
「聽不習慣。」
「怎麼不習慣了?」
天羽半是戲謔,半是認真地反問。阿浩沒作聲,忽然把筷子一放。
「天羽!」
他忽然大喊了一聲,把天羽嚇了一跳。
「反了你?敢喊你哥的名字?叫天哥!」
天羽瞪他,阿浩也盯著他看。
「我以後就叫你天羽。」
好像宣佈決定似的,阿浩說。
從那天起天羽再也沒有聽過「天哥」、「李總」這樣的稱呼,都變成了「天羽」。阿浩以前都不怎麼肯喊他,見了面也很少喊。自從叫上天羽以後,倒叫順口了,三天兩頭天羽天羽的。天羽瞪他說:「你叫上癮了?」阿浩笑著又叫了一聲:「天羽」。
兩個人越來越熟絡,阿浩在他面前就不像以前拘謹,有時候勾肩搭背的,倒像天羽是他小弟似的。
只有一樣,在錢上面,阿浩還是跟他算得很清楚。天羽本來要接阿浩的爺爺來城裡的老年公寓,考慮到老人家一輩子住在家鄉住慣了,周圍又有老鄰居照應走動,所以就請了一個保姆專門去伺候老人。這每月的保姆費阿浩都如數地給天羽,天羽要他不用急著給,阿浩就笑笑說,他在凰龍住不花錢,天羽總請他吃飯,吃也不用花錢,月工資付這筆錢足夠。
天羽知道阿浩在凰龍之外還打著別的工,有時候雙休日白天不上課也找不著阿浩的人影。天羽知道阿浩不是那種貪玩的人,八成又接了別的工作。果然看到他在一家加油站打工,天羽也不說破,就當不知道。
他知道這男孩兒心氣高,不願欠他的,想儘快還他。
阿浩回到凰龍,不僅跳舞,還接著幹原來的領班。這在凰龍不大不小是個官了。天羽有一次去,看到阿浩除了跳舞的衣服比較鮮亮,平時的衣服都很寒磣,有些看不下去。和阿浩一起上街時,推著他進了精品店,拿了一件又一件衣服,在他身上比畫。
「我買衣服送朋友,他身材跟你差不多。替我試試。」
天羽騙他。阿浩拿走衣服去換,等他從更衣室裡出來,一屋子女店員的眼睛都直了。
天羽真佩服自己的眼光。CAQIA的襯衫,ROMON的休閒西服,還有NOH的領帶。高級布料貼合地包裹著阿浩挺拔的身材,完美搭配著他一張俊臉,哪還像什麼窮山溝裡的打工仔,簡直就是華爾街上的精英。
雖然預料到是這樣的結果,天羽還是為阿浩那股天然的氣質驚歎。
只是換了身衣服就這麼有派頭。天羽再也不想讓他穿廉價的衣服了。
阿浩看著鏡子中的自己,也挺興奮。他偷偷翻了下價格,卻露出被嚇到的表情。
儘管他很快地隱藏了這表情,天羽還是看在眼裡。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阿浩知道這些都是送給他時的表情。
過了兩天,天羽打電話給阿浩,叫他下課後不要走,等他去接他。
「我剛想打電話給你。」阿浩說,「晚上我請你。一定要來。」
「不行。」天羽立刻說,「今天必須我請你。就今天。」
兩人爭執了一會兒,互不相讓,阿浩想了一下,忽然說:「你敢不敢吃我做的菜?」
天羽到學校時早了,阿浩還沒下課。他把車開到附近等待著,心裡帶著一絲興奮。
他看了一眼車後的大袋小袋,想到一會阿浩的表情,就微笑起來。
自從阿浩回來,天羽對他的興趣,一天天的有增無減。
天羽不是沒追過人。以前的伴,有自己貼來的,也有他追上手的。對這過程,他算是一個老手了。
可這個阿浩,卻是個特例。
天羽從來不在直人身上浪費時間。以前他也看上過直的,直人就像水中之月,對同來說充滿誘惑。對他們,天羽要嘛藉著玩笑,跟他們玩一次兩次手的,過後打個哈哈,不著痕跡地了事;要嘛實在擰不彎的,他就乾脆地放棄。帥哥很多,他不會為了一棵樹木,放棄一片樹林。
大部分時候天羽只跟圈內的來往。圈內的就更沒那麼多麻煩。他採取行動,多半就有回報。之後合就在一起,不合就分開。
只有這個阿浩,到現在為止也沒看出他有傾向,天羽卻還捨不得收手。
他也想過,這個阿浩到底哪裡吸引他。放棄過一次的目標,他很少再考慮第二次。他想對於阿浩,大概就像吃膩了大魚大肉,忽然嚐到山上的野味,所以覺得新鮮,別有滋味吧!
阿浩的確討人喜歡。和他在一起,很輕鬆,也舒服。阿浩不會向他提什麼要求,聊天時也沒有帥哥都有的自以為是的通病,謙虛有禮,卻不是曲意逢迎,這種不卑不亢的態度,讓天羽覺得在閒的時候,和他一起打發時間,是很不錯的選擇。就像一杯純淨水,沒有酒精可樂那麼刺激,卻越喝越解渴,喝多了還有點上癮。
但天羽也不會一直這樣讓他純淨下去。他從來沒忘記自己的目的。
陸續有人從樓裡出來,下課了。天羽盯著大樓的出口,終於看到等待的身影。阿浩跟著一群人一起走出來,跟他們說說笑笑,關係很好的樣子。
天羽笑著正要按喇叭,看到阿浩身後一個女生拉住他,兩人站著講話,漸漸離開了人群。
天羽看了他們一會兒。那女生跟阿浩很親密。說著說著,踮起腳尖,扒著阿浩的肩膀,湊在他耳邊說著什麼,然後咯咯咯地笑。阿浩也對她笑著。
天羽盯著他們看。
行啊。動作挺快啊。
阿浩已經跟婷婷分手。因為婷婷以為他要留在老家,不肯回去。沒想到這麼快,又有了一個?
想想也自然。阿浩這個樣子,怎麼會被女人放過。怎麼說也是個血氣方剛的小夥子,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紀。總有那方面需要吧?
天羽按了按喇叭。阿浩和那個女生都向這邊看來。阿浩一看到天羽的車,轉回頭對女生揮手告別,跑了過來。天羽探過身,為他打開車門。阿浩笑著坐了進來。
「什麼時候來的?我都沒看見你。」
「早來了。你哪顧上看我呀。」
天羽笑著說,眼睛瞥了那女生一眼。那個女孩望著這邊,有些疑惑地看著他們。
天羽轉動方向盤,把車子開出去。
「那是誰啊?」
天羽不動聲色地問。
「哪個?」
阿浩問了一聲,反應過來,「哦」了一聲。
「一起上課的。」
「還挺漂亮。」
「還行。」
天羽看了阿浩一眼。
「她好像對你有意思啊?」
阿浩有些不好意思。
「……可能吧。」
看到他的表情,天羽笑了笑。
「挺受用啊。喜歡她?」
「沒,就是同學。」阿浩看向窗外,「我現在哪有時間交女朋友。」
「真不喜歡?跟人家笑得很開心啊?」
阿浩轉過頭來笑。
「不是你看上人家了吧?要不要我介紹?」
「嘁。我還要你介紹?什麼樣的沒有啊。」
「你有女朋友?我怎麼沒見過?」
「太多了,你見不過來。」
阿浩愣了愣。轉過頭咋舌。
「牛逼。」
天羽大笑。
心情又好了起來。
兩人一起回到阿浩在凰龍的宿舍。宿舍是一幢老建築,在附近的社區裡,前後通風,環境也不錯。凰龍包了兩個單元,給一些單身正式員工住,一般三四個人一個套房,阿浩是領班,給了他一個人住的小單套。這也是陸成特意安排的。
阿浩說要自己做菜,天羽跟他回到這小房間。房間不是第一次來,今天顯然收拾過,乾乾淨淨的。房子在七樓,一個小廳,一個臥室,廚衛齊全。天羽看了一眼廚房,裡面堆得滿滿當當,不知道阿浩要搗鼓什麼東西。
「先說好,吃出什麼後果概不負責。」
「你等等,我先去買個壽險。」
阿浩大笑,捲起袖子進廚房了。天羽打開電視,歪在阿浩的床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換著臺。
藍色的床單,發出特有的陽光味道。看來剛曬過不久。床上有獨特的男性味道,天羽聞了聞。這就是阿浩的味道吧?
他靠在床頭,換了一個坐姿,透過房門瞥著廚房裡阿浩高大的背影。電視遠不如這個男人來得好看。天羽把手枕在腦袋後面,大大方方地欣賞阿浩的身體。
寬闊的肩,柔韌健美的腰胯,有力結實的長腿。天羽的眼光盯在他的腰臀。他實在是喜歡阿浩的腰,舞動起來就像魔鬼般勾人,全是雄性的味道。
天羽看著,有些按捺不住。他下了床,走向阿浩。
這麼多天,跟阿浩在一起,他還是比較自控的。也有衝動的時候,大多在外面,天羽也不能怎麼樣。現在兩人在這單獨空間,慾望一下竄了上來。
他靠近阿浩,趁他低著頭切菜,從後面抱住他的腰。
阿浩身子一震,舉著菜刀就轉了過來。
天羽差點被菜刀劃到臉,嚇得他趕緊鬆開手。
「謀殺啊你!」
阿浩趕緊把刀拿開。
「這裡危險,你走開!」
他揮舞著菜刀說,一頭一臉的汗。
危險個頭啊!切個菜至於危險嗎!天羽邊好笑地想,邊看他切的東西。不看還好,一看天羽差點沒暈倒。
「喂,肉不是這樣切的!」
碩大的五花肉,被切成又大又巨的幾塊,厚厚的一耷,還全是血水,這樣子居然就準備往鍋裡扔了。再看旁邊碗裡的土豆絲,說土豆條都說瘦了,簍裡的空心菜葉子爛糊糊地揉成一團,梗子堆在另一邊,旁邊的油鹽醬醋鋪得到處都是,簡直就是個災難的戰場。
天羽受不了地看著阿浩一手油和一手汗。
「……你到底做沒做過菜啊?」
阿浩憨憨地傻笑:「……沒有。」
「那你逞什麼能!」
天羽去解他的圍裙。
「不做了,出去吃。」
「不行,不做就浪費了。」
阿浩揮舞著菜刀還要上陣,天羽一眼看到他手指上淌著的血混進砧板上的肉。
「啊——————!」
結果,阿浩被一把推出廚房。
「天羽,你真強。」
阿浩靠在門框上,笑嘻嘻地說。
「滾!」
天羽就給了他一個字。
現在,他正圍著印著流氓兔的圍裙,舉著菜刀,沒好氣地哐哐哐切著。又細又薄的土豆絲在他刀下迅速碼高。天羽拿過兩顆洗好的青椒,幾刀下去切成細條,就著土豆絲放到一邊,再拿過小碗撒上一層鹽和胡椒粉,把煮好的蝦子下鍋煎,吱啦的聲響裡,蝦子兩面煎成金黃,天羽迅速撈了上來,裹進椒鹽調料裡。在另一個灶頭調成小火煮鍋裡的肉,這邊鍋改成大火,倒進青椒土豆絲爆炒。
身後阿浩「哦哦」地喝彩,還鼓掌。
天羽回頭瞪了他一眼。
阿浩腆著笑蹭到他旁邊,伸手就撿了一隻蝦子扔進嘴裡。
「……行啊天羽!……太好吃了!」
阿浩睜大著眼睛,豎大拇指。他立刻去撿第二個,被天羽狠狠拍開手。
「洗手去!」
阿浩樂呵呵地去洗手。
洗完手還腆著臉過來。
「有什麼要幫忙的?」
「還幫!我可不想吃你的血手豬排!」
「早知道你這麼厲害,我就不獻醜了。」
阿浩笑得毫無愧意,天羽沒理他。
他盛出土豆,接著炒空心菜,澆了一層南乳。
大學畢業後,他就沒動手燒過飯,現在居然為這小子破例。天羽邊炒菜邊想,為這小子犧牲大了。在外頭他李天羽就沒給人端過飯,更別提給別人燒菜。跟伴在一起從來只有被伺候的份,還從來沒伺候過人。
天羽邊惡狠狠地往湯裡打雞蛋,一邊想,小子,看你怎麼報答我!
天羽坐在桌前,看著阿浩把面前的盤子一掃而光,差點連手指都吞下去了。
「你還真有勇氣啊?」天羽忍不住開口,「飯都沒做過還敢請我來吃飯?」
阿浩邊吃邊笑。
「對不起。我怕在外面你不肯來。」
本來想買熟食,擔心不新鮮……阿浩解釋。
「教你一招,下次不會燒就火鍋!買點現成的往裡面丟就成。」
「下次用不著了。」
「為什麼?」
「不是有你嗎?」
阿浩笑。
「美得你啊?你付我工資了?」
天羽笑著吐槽,心裡卻是一陣蕩漾。
有時候,他真不知道這個阿浩是真傻還是假傻。說他真什麼都不懂吧,有時候他一句話,一個眼神,又有那麼點意思。說他懂吧,卻在自己試探的時候毫無反應。
兩個人邊吃邊喝,都喝了不少。不知不覺,夜就深了。天羽控制著酒量,卻不停給阿浩倒酒。
「今天你要多喝一點。」
「為什麼?」
「不為什麼。」
天羽笑著說。
阿浩的酒量一般,幾杯酒下肚臉就紅了起來。雖然還沒到醉醺醺的地步,講話卻開始有點口音濃重起來。
「天羽……」
「嗯?」天羽扭頭看阿浩。兩人早已喝得推開了桌子,並排坐在地板上。
阿浩仰著臉,手上擒著一個酒瓶,微微閉著眼睛。
天羽看向那突出的喉結,嚥了口口水。他很想吻上去。想用舌尖描摹它性感的形狀。
他慢慢靠近阿浩,手也搭上他的肩膀。
就在這時,阿浩突然開口。
「……天羽,我有話想跟你說。」
天羽心裡一突。他第一反應是阿浩知道了。
知道就知道吧。本來一個人對另一個人好,就不可能無目的。這小子早該明白這個道理。
天羽冷靜了一下,等著阿浩下面的話。
「什麼?」
阿浩還是閉著眼睛,那樣仰著臉,之後睜開眼睛,看著天羽。
「……天羽。我到這裡以後,你是對我最好的人。」
天羽沒作聲,等著他下面的話。
「我不知道怎麼感謝你。你這麼照顧我,我……很過意不去。」
天羽體會著阿浩話裡的意思。
「什麼話。不當我是朋友?」
他模稜兩可地說。
「不是。」
阿浩微微皺了皺眉,好像猶豫著該怎麼說。
「只是……」
他沉默了一下,還是說了下去。
「有一件事……就是我爸的事……不怪你。真的,跟你沒關係。我希望……你不要再為這事有負擔。你不欠我的,只有我欠你。」
天羽聽明白了。
原來,他以為自己對他好,是因為這個。
天羽沒立刻作聲。他想了想,慢慢開口。
「有這個原因。」
阿浩看著他。
「不過,只是一部分。我對你好,還有別的原因。」
天羽轉過頭,看著阿浩。
「我喜歡你。」
阿浩一愣。天羽也沒說話。兩個人就這樣互相看著。
然後,阿浩下意識地退開身體。
「你……不會是那個吧?」
他眼睛大大地睜著,很驚嚇的表情看著天羽。
「哪個?」
天羽看到他的反應,心裡很不舒服。輕描淡寫地問。
「就是那個。」
阿浩說。身體還躲著,臉上卻在笑。
天羽終於看出那笑容裡的捉弄。他把手邊的瓶子一推,伸手過去就把阿浩往懷裡扯。
「是啊!就是那個!過來吧你!」
「哈哈!」
阿浩大聲笑著,推開天羽想抓住他的手,用力一擰,把天羽輕輕一轉,天羽就變成了手被反擰著別在背後的姿勢,阿浩另一隻手再一抓,把他兩隻手都牽制住,天羽竟然動彈不得。
手腕吃痛,天羽「哎喲」一聲叫疼,阿浩鬆了力道,卻還抓著他不放。
「現在還叫不叫我過來了?」
阿浩戲謔地笑問,手上故意一緊。
天羽是真弄疼了。他咬牙切齒。
「練過的吧你!怎麼那麼大勁啊?」
「第二次了啊,下次再敢挑釁我,就你這身板,到我這白給。」
阿浩得意地說,帶著酒勁,灼熱的呼吸噴在天羽後脖頸上。
天羽發現兩人身體正緊靠著,他的背貼著阿浩的胸,兩人姿勢半偎半抱,曖昧得很。他乾脆也不掙扎,任阿浩抓著他的手,向後靠在他肩上。
阿浩卻鬆開了他的手。
「不鬧了。」
他對著天羽一笑。
天羽轉身看著阿浩。看他那張好看的臉,看不出什麼表情。
他忽然覺得,這小子不簡單。
絕對不簡單。
兩個人又喝酒說笑,入了深夜,天羽不說走,阿浩也不趕他。電視裡聲音響著,不知放著什麼臺,天羽看阿浩,真是喝多了,閉著眼睛,趴在沙發扶手上。天羽推了推他,阿浩微微睜開眼睛,視線矇矓地看向天羽。天羽見他的眼神濕潤,眼睛裡亮閃閃的。
「……怎麼了?」
天羽慢慢靠過去,手指輕輕撫過他的臉頰。
「不舒服?」
他低下臉,溫柔地輕聲問。
阿浩搖了搖頭。
「謝謝……今天來陪我。」
阿浩看著他,沙啞著嗓子說。天羽沒作聲,拿起地上的酒瓶放進阿浩的手裡,自己拿起另一瓶,輕輕和他碰了一下。
「生日快樂。」
天羽微笑著,低聲說。
阿浩驚訝地動了一下眼睛。
「你怎麼知道?」
「我猜的。」
天羽笑。阿浩看著他,眼神裡有感動,也有悲傷。他轉過臉,不再說話,靠在沙發上,緊緊閉上眼睛。
天羽凝望著阿浩的臉。他英挺的眉,濕潤的眼睛,高挺的鼻樑。他沉默著看著,撩著阿浩頭髮的手指移向他的下巴,撫摸著,轉向自己。
他慢慢低頭湊下去,卻停在半途。
阿浩的臉頰,流下一行淚。
阿浩怕被看見似的,立刻轉過頭,雙手狠狠搓了一下臉。
天羽歎了口氣,攬住他的肩膀。
「又傷心了?」
天羽想起了那天晚上,在他懷裡痛哭的阿浩。當時的心疼和憐惜,還鮮明地留在他的心頭。
一種難言的情緒升起。天羽收緊了抱著阿浩的手臂,摟了摟。
「沒事。有我在。」
阿浩轉過臉去,天羽聽見他吸鼻子的聲音……
蕭南回來了。
天羽回到公司的時候,一打開門,沙發上就懶洋洋地坐了一個人。蕭南抬手對他神氣活現地招了招。
「你回來了,寶貝兒。」
完全不在意還沒來及關門的助理,蕭南大剌剌地看著天羽,聲音說得很高。等到助理迅速關上門,天羽把包一丟,坐在辦公桌前。
「威尼斯怎麼樣?」
「就那樣,還是在河道裡轉來轉去,暈死我了。」
蕭南蹺起二郎腿,剝著一根香蕉。
「那一單搞定了?」
「洋毛子真不是東西,說好讓五個點,只肯給兩個點,他媽的都是死窮人,咱們隨便去個富豪,都能壓死他們一個首富。」
蕭南刻薄地說,邊吃邊看了天羽一眼。
「哎?你怎麼不過來啊?」
天羽打開電腦,核對文件,臉也不轉。
「吃你的吧,忙著呢。」
「我一個月沒回來,你就這態度啊?過來!」
蕭南瞪著天羽,天羽坐了一會,還是站了起來,在蕭南旁邊的沙發上坐下。
蕭南一直笑著盯著他走過來,又指了指自己的腿。
「坐這。」
天羽有點不耐煩。
「發什麼情?」
蕭南也不生氣,吃了最後一截香蕉,忽然俯身過去,抓著天羽的肩膀就吻,用舌頭把半截香蕉堵進他的嘴裡,身子也壓在他身上,嘴巴和天羽糾纏著。
天羽勉強吞了香蕉,忍耐了一會,推開蕭南。
「行了,這是辦公室。」
「丫的,還純上了,又不是沒跟這做過。」
蕭南挑著眉毛笑,沒頭沒臉地親天羽的鼻子嘴唇。
「……小羽,想死我了。」
天羽知道蕭南,這種時候最好不要逆著他。好不容易等蕭南那陣子勁過去,天羽才從沙發上站起來。
蕭南意猶未盡的眼光跟著他。
「晚上到山沙,介紹個人給你認識。」
「誰?」
「新認識的,你也見見。長得忒漂亮,皮膚那叫一個水,掐一把都是紅印子。」
天羽知道是蕭南的新伴。
「我去幹嘛?當電燈泡?」
「我想當面比比,你們倆誰漂亮。」
蕭南抖著腿說。
天羽坐到桌前,頭也不抬。
「他漂亮。」
這些太子們沒有最無聊,只有更無聊。
「位子我已經定了,吃了飯咱們三個一起樂樂。」
蕭南吃吃地笑著,別有深意地說,走了。
蕭南很好這一口。
不僅喜歡玩3P,還喜歡坐在旁邊看兩個人玩,有一次拉著天羽一起看另兩個男孩互相搞,讓天羽反胃的是那是一對雙胞胎。過程就不說了,反正那天天羽真真正正吐了出來,他在衛生間吐得一塌糊塗。
他知道蕭南是個變態。而蕭南總是一次又一次讓他看到,變態是無止境的。
天羽不是沒想過擺脫蕭南。但是現在,還不是時候。
他和蕭南之間牽絆太深,知道太多互相的底細和利益糾葛,不管誰動一動,另一方都不會太好看。這條路他已經走上了,不得不走下去。天羽知道蕭南對他還有興趣,儘管過了幾年,蕭南的伴也換了不知多少,真正扶持幫襯起來的,只有他一個。這本來是天羽大可利用的資本,但是天羽應對蕭南,越來越感到厭倦。
晚上,天羽在辦公室裡忙活,接到蕭南的電話。
「怎麼還不到?」
「說了不過去了。你們吃吧。」
「別廢話,快點過來!」
「真不去,手上還有事。」
蕭南沉默了一下。
「你怎麼回事?成心不給我面子?」
「我不舒服。」
天羽說。
「不舒服?早沒不舒服晚沒不舒服,偏偏我回來了,你就不舒服了?」
「真不舒服。」
蕭南冷笑。
「給你半小時。要是不到,自己看著辦。」
天羽把手上的事忙完,開車回了公寓。進門脫了西裝,就倒進床上。他沒對蕭南說謊,中午開始就渾身發冷,撐著開了一下午的會,現在額頭發燙,胃裡也攪得天翻地覆。
天羽躺了一會,勉強自己爬起來倒了一杯水,想找點退燒藥也沒找到,只好回到床上。
手機響個不停,天羽拿起來看了一眼,把電池拔下了。就算沒身體的事,他也不準備去趕這荒唐的飯局。現在不比當初凡事都要順著蕭南的時候,去了還不知道要整出什麼新花樣,光想想胃裡就難受。
天羽迷迷糊糊地睡著,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聽到門鈴尖銳地響。
天羽爬起來開門,門一開,蕭南陰著臉走了進來。
「你怎麼來了?」
天羽說了一句,轉身就回床。他身上沒有一點力氣,只想往床上躺。可是人還沒走到床邊,就被蕭南從後面抓住,猛地一推。
天羽一個踉蹌,差點撞到對面的牆。他抓住床頭靠板才站穩,火大地轉身看著蕭南。
「幹什麼?」
蕭南忽然手一揚,啪地甩了他一個耳光。
天羽被這個巴掌打懵了。他驚愕地轉過頭,蕭南還要再打,被天羽一把甩開。
「瘋了你?」
「李天羽,你現在特把自己當盤菜啊?翅膀硬了,會飛了?把我的話當放屁是不是?」
蕭南死盯著天羽。
「我在生病!」
天羽說。
蕭南冷笑。
「生病怎麼了?你不還能動嗎?不還會喘氣嗎?少跟老子裝林黛玉。」
天羽忍著氣,強壓著火,想躺上床。蕭南走過去,在沙發上坐下,把褲子拉鍊解開,對天羽指了指胯下。
「過來。給我舔。」
「什麼?」
天羽睜大眼睛。
「我叫你給我舔!」
蕭南大聲吼。
天羽沉默著,盯著蕭南的眼睛。
「蕭南,你別太過分啊?」
天羽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蕭南不屑地冷笑。
「當初求我的時候,這事你還幹得少了?現在想裝高潔?李天羽,你也不想想,要是沒有我,你現在是個什麼屌樣,居然敢跟老子裝逼。你丫的就是一妓女,老子就是玩也玩兒死你。」
天羽把注意力集中在兩個拳頭,順著呼吸。
他克制著自己,沒把拳頭掄到蕭南的臉上。
「你給我滾。」
天羽說。胃裡天翻地覆地攪,攪得他想吐。
蕭南輕蔑地笑。
「叫我滾?陸寶成那一單你是不想要了?」
他慢慢笑著,站起來,走到天羽身邊,在他耳邊吐氣。
「沒了我,你不行。李天羽我告訴你,別以為在漢城,你是個人物了。毀你的法子多得很,就看我高不高興。」
他趴在天羽的肩膀上,聲音壓得很低。
「別忘了你爸是怎麼死的。就衝這,你也得感激我吧。」
天羽沒有作聲,一動不動。
蕭南放柔了聲音,捏著天羽的下巴。
「跟我說對不起,下次不敢了。說呀?」
天羽站著不動。
蕭南在他的下巴上反覆撫摩。
「快說。說了我就當今晚的事沒發生過。」
天羽閉上眼睛。
「……對不起。」
「還有一句呢?」
「……下次不敢了。」
蕭南伸過嘴,親在天羽的臉上。
「這才是我的乖小羽。」
蕭南的聲音很溫柔,像變了一個人,揚起眼睛笑著。他把天羽壓在床上,手伸進他的襯衫摸著。
「真燙……還真發著燒啊。」
嘖嘖,真可憐……他歎息了兩聲,嘴唇從天羽的臉吻到他的耳朵,把他的耳垂含進嘴巴。
「以後不許不聽我的話,嗯?」
蕭南輕柔地說著,很是纏綿地吻了天羽一會兒,然後放開毫無反應的天羽,冷笑著走出了大門。
天羽睜開眼睛時,做了一夜混亂的夢。
身上發燙,還在燒著。他撐著到門口的藥店買退燒藥,吃了藥上床睡著。再醒來的時候,把手機電池放回去,給秘書打電話交代了工作,正要再睡,電話又響。
「喂。」
「天羽。」
阿浩清爽有活力的聲音。
「沒在忙吧?別人給了我兩張電影票,時間不太好,是中午的,不過是部好片,你有時間嗎?」
「沒有,你找別人吧。」天羽想掛。
「去吧!我找不到別人。」
天羽頭暈得厲害,忽然不耐煩起來。
「不去!誰大中午的看電影?不上班啊?要去自己去!」
他把手機啪地掛了。
手機扔在一邊,天羽又有點後悔。這脾氣發得是太莫名其妙了,一聽到阿浩的聲音,不知怎麼就長了情緒,壓了一夜的怒火全爆發出來,沒頭沒臉地砸了過去。
算了,改天再解釋。天羽把手機關了,藥性上來,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身上已經出了一身的汗。天羽動了一下,額頭上有什麼東西,伸手一摸,是一塊毛巾。
天羽把毛巾抓在手裡發愣。睡前沒拿這東西啊?房門外忽然有人走過,又折回來看著天羽。
「你醒了?」
天羽張大嘴巴看著阿浩。
「……你怎麼進來的?」
「我打電話到你辦公室,你秘書說你病了,我來了,看你大門沒關好,就進來了。」
阿浩伸手來摸他的脖子。
「嗯,出汗了。」他笑著縮回手,「來的時候你可燙了,嚇死我了,還想要不要帶你去掛水。」
天羽慢慢坐了起來。阿浩從廚房端來一碗粥。
「吃點東西吧?」
天羽看那碗粥,又看阿浩。
「你做的?」
「嗯。」
「……能不能吃啊?」
「放心吧,煮稀飯我還是會的。」阿浩把碗放到天羽手上,天羽怕燙地縮回了手。
「幹嘛,還要售後服務啊?」阿浩笑著在床邊坐下,挖了一勺粥,自然地餵向天羽。
「張嘴。」
天羽愣愣地吃了一口。粥濃濃的,有點燙,又不會太燙,吃進嘴裡很舒服。
阿浩居然真的一勺一勺餵了起來,天羽看著他。
「你今天不上課?」
「請假了。」阿浩隨口回答。
阿浩端著粥碗,一口一口,餵進天羽的嘴裡。
不鹹不淡,不冷不燙,正正好。天羽細細品著嘴裡的粥的味道。一夜沒有吃過東西的肚子融進溫暖的粥,很快就吸收了,連胃都溫暖起來。
「幹嘛這麼看著我?」
阿浩奇怪地看著天羽,用毛巾擦了擦他的嘴角。
「……我發現你挺有女人味的。」天羽認真地說。
阿浩沒出聲,也沒有表情,只是低頭又挖了一勺粥餵過去。
天羽剛張嘴,就被塞得差點一口噴出來。
「你想嗆死我啊?」忙不迭地把滿滿一口熱粥嚥下去,天羽不停咳嗽。
「你不是要女人味嗎?」阿浩好整以暇地對他笑!
……
李天羽想,阿浩這小子他就是在扮豬吃老虎!
天羽吃了粥,還有阿浩遞過來的藥,很快昏昏沉沉地又蒙頭睡去。等他再睜開眼睛時,外面天已經黑了。他詫異自己竟然睡了這麼久,轉頭看著黑壓壓的房間,想阿浩大概已經走了。天羽坐起身來,房裡靜悄悄的,他忽然覺得有些空蕩蕩。
門沒關緊,開了道縫,從縫裡透出些燈光來,是從客廳傳來的。客廳裡隱約傳來電視的聲音。
天羽一發現這道燈光,就粗著嗓子喊了起來。
「阿浩!阿浩!」
他自己也不知道幹嘛要喊那麼大聲!
有人飛快地跑過來了。
「怎麼了?哪兒不舒服?」
阿浩推開門到了床前,伸手去探天羽的額頭。
看到那張臉,覆在額頭上的溫度,天羽莫名地感到心裡一鬆,身上舒服多了。
「你怎麼還沒走?」
天羽說。
「我走了你喊誰啊?」
阿浩也看著他說。
「你不上班兒了?」
「上啊。」
阿浩摸索了他一會兒,拍了拍他。
「你退燒了。我弄了點稀飯放在外面,你一會起來吃。吃過再吃點藥,睡一覺,明早就好了。那我上班去了啊。」
天羽看著阿浩快手快腳地關門要走,喊住了他。
「阿浩!今天晚上別去了,我替你請個假。你……陪我睡,行不行?」
阿浩回頭看著天羽的眼神,猶豫了一下。天羽一瞬間覺得要被他拒絕了。
「行。」
最後,阿浩爽快地說。
阿浩一躺上床,天羽就伸手從後面圈過去,把他抱住了。
阿浩回頭看了他一眼。
「別動。讓我抱一會兒。」
阿浩也就沒有動。天羽把頭靠在阿浩的肩背上,把臉埋進那寬厚的肌肉裡,收緊了手臂。
他沒有出聲,也沒有其他的動作,就那麼抱著。一會兒,阿浩輕輕拍了拍天羽環在他腰上的手。
「怎麼了?是不是有心事?」
「沒有。」
天羽甕聲甕氣地說。
「你好像……有點不對勁。」
「哪兒不對勁?」
天羽想,我還能讓你給看出來了。
阿浩想了想,似乎在猶豫要不要說出口。然後他還是說了。
「好像……挺脆弱的。」
天羽沒吭聲,然後悶著嗤嗤地笑了,再然後他鬆開手,躺平了在床上止不住地笑。
阿浩轉過身來納悶地看著他。
「你笑什麼?」
天羽望著天花板笑了好一陣,好不容易才止住笑聲。
「我笑……有多少年沒人對我用過這個詞兒了。」
「這有什麼?人誰還沒有脆弱的時候。那些總覺得自己特別強的,其實心裡比誰都弱。」
天羽聽了這話,不作聲了。兩個人並排平躺著,都看著天花板,靜靜地聽著彼此的呼吸。
「阿浩。」
許久,天羽喊著。阿浩應了一聲。
「你覺得……我這個人怎麼樣?」
天羽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阿浩轉頭看了他一眼。
「你?……你很好。」
天羽回過頭,去看阿浩。
「怎麼好?」
阿浩「喔」的一聲,挺尷尬地笑了出來。
「咱們別這麼說話行不行,怪怪的。」
「我就問你一句我好在哪兒,這也怪啊?我知道了,你心裡有鬼。」
「我能有什麼鬼?你心裡有鬼還差不多。」阿浩失笑。
天羽聽了這話,轉過了身體,盯著阿浩看。
「我有鬼?有什麼鬼?」
阿浩忽然不作聲了。
「說呀?」
天羽緊緊盯著阿浩猶豫的眼睛,高挺的鼻子!
阿浩慢慢地開口。
「你這個人……表面看挺風光的。其實,也挺孤獨的。」
天羽愣了一下。
「你小子……倒是挺會岔話題的啊?」
天羽不知道哪來的一股勁,忽然翻身用力壓上阿浩的身體,用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對著自己。
「我孤獨?……那你就讓我不孤獨唄?」
天羽惡狠狠地說著,望著阿浩黑暗裡那張俊美英挺的臉,再也控制不住,一低頭就向那嘴唇湊了上去!
阿浩頭飛快地一偏,天羽親歪了,扎扎實實地啃在阿浩的臉頰上。阿浩伸手將開他,也沒惱,只是大笑著:「別鬧了!」
阿浩的力量很大,天羽被他掀翻在床邊,看著阿浩不知是真的什麼也不知道還是半推半就半勾引的無辜樣子,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伸手就向阿浩抓過去,要把他拖倒下來。阿浩手臂被他抓住,卻抵著就是不躺倒,兩人卯上了勁你拖我拽,力量倒真是半斤八兩,可是天羽是把大勁兒都使出來了,看阿浩卻是悠悠閒閒逗著他玩的模樣,也真火上來了,偏不信這個邪,一竄身撲上去就箍著阿浩的脖子,身體後仰,愣是把阿浩扳倒在床上,阿浩失了平衡,又怕壓著天羽,倒在床上時趕緊一手撐在床墊上,護住天羽,怕把他實實在在地壓疼了。這裡天羽趁著這個空檔,手一伸,咯吱在阿浩肩窩底下,阿浩一笑就沒了力氣,往旁邊就躲,天羽一翻身抱了上去,心裡一股火騰地竄上來,騎在了阿浩身上。可是沒等他有動作,阿浩反應比他更快,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弄的,天羽還沒穩住就被他甩了下來。床就那麼大,兩個人這麼一折騰,天羽被甩到了床沿,差點就要翻下床去,被阿浩手快地一把撈住,大笑著慢慢把他拉上來,連聲說著:「別鬧了別鬧了,我投降!」
天羽汗都出了一身,又覺得丟臉,斜眼看著阿浩,心想我就還拿你沒辦法了?那眼神那表情很是小孩子模樣,阿浩看著大概是覺得可愛,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頭髮,笑著:「還在生病呢,折騰啥呢。」
天羽坐在那兒,忽然有一種被耍的感覺。
他一直不知道這個阿浩是什麼意思。要說他一點沒看出來,自己都已經表現得這麼明顯了,抱也抱了親也親了,正常男人沒一點想法,未免有些太假了。可是看出來了,還和他這麼黏黏糊糊半是順從半是抗拒的,真正要怎麼樣的時候又死活不肯,這不是明擺著耍人玩呢嗎?
天羽忽然覺得,說不定他是碰到高手了。搞不好弄了半天,從頭到尾,自己才是被玩的那一個。
天羽病好了以後,阿浩在週末叫上天羽,約他一起去金牛湖。
金牛湖是這個城市邊郊新開發的天然景區,原本是個巨大的軍用水庫,駐兵搬遷以後棄了水庫的功能。可是煙波浩淼白鷺群棲,倒是有很好的風景,於是被政府看上,開發成了一個生態旅遊區。天羽應酬的時候,也陪客人去過一兩次,都是坐在車上走馬觀花,到了地方直接去會所吃飯喝酒,連一點印象都沒留下,但是阿浩好像對那個地方很感興趣。
「那地方荒不拉嘰的,有什麼好玩的?不去。」
天羽故意在電話裡說。阿浩說:「你就放心吧,包準好玩。」
天羽當然不會真的拒絕。最近心情不好,他也早就想找地方消遣,何況這還是阿浩第一次主動約他出去玩,他也有點蠢蠢欲動。於是早早地就把週末那天空了出來,到了那天開著車去接阿浩,一路到了金牛湖。
車子一直開到湖邊,天羽下了車,被清涼的湖風一吹,整個人也不由自主地精神一振。
在城市裡待久了,到這種荒山野外就是舒服。眼前看不見湖,要爬上一個很高的堤壩,然後豁然開朗。金牛湖雖然是個水庫,可是湖域廣闊,一眼看不到盡頭,對面是連綿山巒,泛著淡淡的煙青色,水面波光粼粼煙波蕩漾,天際線的盡頭一片水天相接之色,成群的白鷺一陣又一陣飛過,風景竟然不輸一些著名的景區,讓天羽也看得讚歎起來。
他在堤壩上吹風,阿浩卻沒上來,天羽回頭看阿浩從車上拖下一個包裹。
「你忙什麼呢!快上來啊!」
天羽大聲喊他,阿浩關上車門,拎著一個塑膠包幾步爬上了堤壩。
「包裡是什麼?」
天羽看那個包鼓鼓囊囊的,問阿浩。阿浩豁地把包拉鍊拉開。
「帳篷。今天在這過夜。」
兩人一起在湖邊休閒山莊裡吃了中飯,就去爬山。天羽平常都去健身房,很少到野外活動,一爬之下就發現根本不是阿浩的對手,阿浩顯然是爬山爬慣了,噌噌噌就上去了,天羽一開始還能和他飆著速度,十幾分鐘以後明顯被阿浩甩開了距離。阿浩輕鬆地爬到上面的山坡,邊爬邊回頭笑著看天羽,天羽喘著氣,看到阿浩嘴邊戲謔的笑容就知道他是故意的!
要說爬山的速度他李天羽絕對不慢,可是跟這個阿浩比起來,他承認,只是慢了那麼一點……但是阿浩故意挑釁的舉動讓天羽心裡癢癢的,像被什麼一個勁地撩撥。
小樣兒,現在逞能耐,等你上了我的床,看我怎麼整治你!
天羽狠狠地想。也不能怪他這個時候想這些。上次在他家裡以後,阿浩讓他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這小子根本什麼都知道。什麼都知道還留在他身邊,還特意單獨約他出來,還準備了帳篷夜晚留宿在這沒人的荒郊野外……叫李天羽不亂想都不行。
所以,現在阿浩臉上的笑容,看在李天羽眼裡跟挑逗簡直沒兩樣。天羽抬頭看了看笑吟吟地站在上坡的平臺上等他的阿浩,心裡是既興奮,又有點酥酥麻麻的期待。
說不清是獵物上手的興奮,還是別的什麼。對阿浩,李天羽總覺得跟以前那些伴不太一樣,畢竟這段時間,兩人或多或少也經歷了點事。不過他也懶得去想有多少不一樣,眼前有可能得到這個俊美的男人,讓他只顧著衝動起來,嘴角掛著曖昧不明的笑,回望著前面的阿浩。
「你不行——」
等到天羽也爬上那個平臺,阿浩嘲笑地拖長了聲音,指了指手錶。
「我行不行,你能知道啊?」
天羽等平復了氣息,故意瞥了阿浩一眼說。阿浩也看不出是聽懂還是沒聽懂,笑著從背上的背包裡拿出礦泉水,遞給天羽。天羽也覺得自己真有點丟臉,包都背在阿浩身上,他兩手空空,居然還爬不過阿浩,想了想還是不服氣:「哎,你是不是跳舞的啊?我還以為你是登山隊的呢!」
「跳舞的怎麼啦?跳舞的肺活量大啊!」
阿浩好整以暇地抖了抖長腿,笑著說。天羽看了看他的腿,是比他的要長,怪不得步子跨得快!不過,第一次見面時阿浩就露了一手,連陽臺都敢翻,天羽知道阿浩多多少少也算是有點本事在身上,一般人在力氣上根本不是自己的對手,可是跟阿浩玩鬧的時候,他卻從來沒有佔到過半點便宜。現在,他也見怪不怪了。
剩下的一段距離到山頂,阿浩沒再跟天羽比賽,兩人放慢了步子慢慢爬,邊說話邊欣賞風景,悠然自得。到了比較陡的地方,阿浩搶著先上去,回頭細心地伸手來拉天羽。到了山頂,天羽看到天高雲闊,一時不想下山,阿浩就又找了個陰涼乾淨的地方鋪上塑膠巾,從背包裡拿出準備好的點心,給天羽吃吃喝喝。天羽看阿浩一樣樣往外拿,東西豐富得很,連浩陽樓的外賣千層酥都有,驚奇地看著阿浩。
「這都是你帶來的?」
阿浩「嗯」了一聲,打開千層酥的盒子。
「給。你不是喜歡吃這個嗎?」
上次阿浩在浩陽樓請他吃飯,天羽隨口說了一句,沒想到阿浩就記住了。
天羽有些感動,看著阿浩,阿浩卻沒注意,從水壺裡倒了一杯熱茶,遞給天羽,免得他吃乾的東西不舒服。
天羽喝了一口熱茶,一直熱到肚子裡。
「你還挺會照顧人的。」
看著阿浩一會兒,天羽說。
阿浩沒抬頭,給自己也倒了一杯茶,喝著,眼睛看著獵獵起風的山林。
「還行吧。」
兩人一時都沒說話,天羽卻心裡明白。
阿浩還是把他當恩人,總在想著還他的情。
所以知道了他的心思,也不揭穿?天羽咬著千層酥,邊想邊笑了笑。
他李天羽並不是什麼好人。阿浩出於什麼原因對他好,他不在意,重要的是,他什麼時候才能真正把他弄到手。
也許只是時間問題。可是這個驕傲的舞男,天羽也不想那麼快就勉強他。如果真的那樣反而沒意思。曖昧著發展也沒什麼不好,至少,他現在的確樂在其中。
下午兩人去山裡玩漂流,身上打得精濕地回來,到休閒山莊裡找了個房間洗了個澡,天就黑了。天羽洗完了換好衣服出去,看到阿浩已經開始在湖邊燒烤了。
晚上來了一些遊客,也有零星的帳篷搭了開來。紅紅的夕陽滾到水面下去,阿浩的臉被火光和晚霞照著,更加俊美,身邊還圍著兩個女孩子,不知道在說什麼。
天羽走過去,那兩個女孩看到天羽,眼睛就一下黏了過來,盯著他不放。
天羽也不去看她們,探頭看了看阿浩正在烤的雞翅,拿起一個來,幫著把蜂蜜往上刷。
「她們來借烤架的。」阿浩對天羽說。天羽還沒說話,一個女孩子就搶著對天羽開口。
「你們就兩個人嗎?乾脆我們一起烤吧。」
阿浩看了那個女孩的表情一眼,又看了一眼天羽,低頭笑著。天羽把手上烤好的一個雞翅遞給那個女孩,那女孩驚喜地接了過去,天羽對她說:「還有我女朋友,在洗澡。」
等那兩個女孩走了,阿浩搖了搖頭。
「你搖什麼頭啊?」
天羽問他。阿浩手裡不停,烤一根香腸。
「夠狠的。」
天羽把一串烤好的火腿腸一口咬了一大半,剩下的一半送到阿浩嘴邊。阿浩愣了一下,張開嘴巴吃了。
「你想跟她們玩啊?」
天羽又拿起一串雞腿,要往嘴裡送。
「哎,那個沒熟。」
阿浩搶過來,放到烤架上和那串香腸一起烤,再刷上一層蜂蜜。
「想玩,等會再找她們唄。」
天羽輕佻地說著,在暮色裡打量阿浩的臉色。阿浩笑了笑,抬起頭,笑著看了天羽一眼。
「你對女孩子倒挺乾脆的。」
天羽想,這是實話。
「我對她們沒興趣。」
天羽說,看阿浩沒準備接茬,天羽挑了挑下巴問他。
「哎,你喜歡什麼樣兒的?」
「我?」
阿浩注視著手裡烤的東西,想了想。
「……我喜歡孝順的,通情達理的。」
阿浩說。天羽就知道他會給這種似是而非的答案。
「說具體點啊。長相啊,身材啊,三圍啊……」
天羽逗著阿浩。阿浩聽出他在逗他,倒沒遲疑,立刻就回答了。
「你不是見過的嗎。就那樣的。」
天羽的笑容僵住了。
他想起了婷婷。天羽被噎了一下,不作聲。
阿浩自從和婷婷分手後,再也沒有提過她,天羽當然更不會提,早把這個女孩當成了過去式。現在看阿浩的表情,臉上淡淡的,神色間分明就沒把人家忘掉。天羽的好興致頓時打了個折扣,也沒心思繼續逗他了。
阿浩好像察覺了天羽有點不高興,轉移了話題。
「天羽,跟你商量個事。」
天羽以為是什麼事,卻是阿浩上的成人班選第二專業的事,阿浩第一專業選了法律,第二專業在金融和財會之間猶豫不決。天羽給了他一些建議,講到這些東西,他自然是滔滔不絕,阿浩聽得很專注,時不時跟他一起討論。
天羽知道阿浩是一個很清醒的人,知道跳舞只是吃青春飯,不可能跳一輩子。他急於改變現狀,尋找新的出路,只是,在某些想法上還保持著在李天羽看來十分可笑的天真。
所以,天羽直截了當地說:「我說過要你來我的公司。只要你想來,什麼時候都可以。你再考慮考慮。」
阿浩卻還是溫厚地笑了笑,卻擺明了是拒絕。
「我真是不明白……」
天羽側過身,盯著他看。
「阿浩,有些話說得太白就沒意思了。我告訴你,我不會做對我自己沒好處的事,也不會在手底下白養一個人。我叫你來,只是給你個機會,這個機會最後屬不屬於你,那取決於你的表現。這是很公平很正當的一件事,你怎麼就轉不過彎來呢?」
阿浩沉默了一下,說:「天羽,我知道你對我好。」
天羽想不通這個阿浩怎麼會有這麼多的顧慮。
這個社會,本來就是相互利用,越是親戚朋友,越要互惠互利,這跟感情無關,是現在人的共識。要不然怎麼會有新聞報導,那麼多家長願意花大錢把孩子送去貴族學校,只為了從小就培養孩子的人脈呢?自己送上門去要被他利用,他卻不利用,李天羽不覺得這是什麼美德,在他看來這就是迂腐。
利己不損人,或者損人的事情,誰不是每天都在做呢?
阿浩卻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忽然抬頭看了一眼,笑了起來,把手裡的烤翅飛快地吃完,拉起天羽就走。
「點篝火了,走!」
天羽被阿浩拉著轉過一個山坡,眼前是一個大大的篝火,認識不認識的人們圍成一個圈,笑著往中間添加粗枝的柴火,火苗一下竄得老高,火星照亮天空,人們一片歡叫。阿浩拉著天羽擠進人群,音樂響起,已經有人開始表演歌舞了,兩人興致勃勃地跟隨著人群圍坐下來看,表演居然很是豐富,看來是景區週末上演的固定節目,到了後半段的互動環節,玩起了遊戲,人群開始瘋起來,有人提議玩「貼燒餅」,就是兩人一組貼在一起,站成一個圓,再有一個人追一個人逃,逃的人如果站在某一組的前面或後面,抓人的人就改成去抓那個隔著的人,直到抓到為止。這遊戲是人越多、圓越大越好玩,頓時大家一致贊同,迅速找伴兩兩貼在一起,生怕落了單就要當抓人的那個。天羽也是一把把阿浩拉起來,抱住他就從後面貼上去,趁機抱得緊緊的不撒手,心想這遊戲倒是給他佔了便宜!
開始抓人了,跑的人滿場子飛跑,逃的人尖叫著高一腳低一腳地圍著圈子轉,沒一會就跑到兩個人的前面站著,兩人中後面的那個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抓的人一把抓住,哈哈大笑,轉身開始逃。沒逃成的這個只得跑去抓,哪有那麼容易,早被逃的人又貼到另一組去了。這回被貼的後面那人可機靈了,前面一貼,他就撒開腿飛跑,跑了幾步就貼另一個,就這麼一連換了幾個人,追的那個還是沒抓著,偏偏又是個胖仔,跑得氣喘吁吁,看得眾人又是笑又是鬧,他也不惱,憨憨地只管追,看在大家眼裡更覺得可愛,場面一片喧鬧。
天羽摟著阿浩看得有趣,把下巴擱在阿浩寬厚的肩膀上,臉也貼得很近,阿浩心思都在看人追逃上,根本沒在意,天羽也樂得吃豆腐,把整個身體重量都壓在阿浩的背上,就像是掛在他身上,眼前騰騰的火光映著阿浩的臉,襯托得那張側臉更加俊美生動,看得李天羽一陣意亂情迷,差點控制不住自己,就想往那臉上一口親下去。
忽然有人跌跌撞撞跑過來,這時候已經換了一組追逃的人了,逃的是個女孩子,驚惶地邊尖叫邊跑,一抬頭看見阿浩,二話不說就直奔著跑過來,一頭撲在阿浩身上,緊貼著就往阿浩前面一站。
阿浩立刻把天羽往後一推。
「快跑!」
天羽一愣,追人的人已經伸手來抓了。天羽連忙一側身才險險地躲過,趕緊起步就跑,他剛才滿腦子都是帶顏色的念頭,哪還反應得過來,跑得一慌,腳底下不留意又被草絆了一下,差點栽倒,狼狽的樣子讓人群一陣大笑,笑得李天羽下不了臺,他一向耍酷耍慣了,忽然這麼出糗,臉一下子就漲熱起來,憋著勁一跑就是一整圈,速度飛快,把追的那個甩得老遠,才挽回了點面子。
「哥們!還在找美女啊!」
看他一個勁只跑不貼人,人群裡有人大聲笑著逗他,大家更是哈哈大笑起來。天羽一抬頭看已經又跑到阿浩面前了,阿浩也轉頭笑盈盈地看著他,那個女孩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貼阿浩貼得很緊,還在回頭逗阿浩說話。天羽跑了過去,阿浩忽然伸手來攬他,那女孩子驚叫一聲,正準備跑,天羽卻沒去貼阿浩,反而往他旁邊的一個女孩後面一站,把那女孩的同伴給逼跑了出去。
天羽站定了喘氣,阿浩愣了一下,隨後笑著逗他。
「挺能跑啊,怎麼不再跑一圈?」
「你不服啊,等會咱們倆比比?」
阿浩笑了起來,忽然不理天羽,跟前面那個女孩低頭耳語了幾句,樣子竟然還滿親密的。
可以啊,我跑得快,你小子速度更快啊。天羽看著那女孩笑瞇瞇點頭的樣子,正有點不舒坦,又一個逃的人跑到了。阿浩忽然手臂一伸,把那個人往自己身後一拉,那人被傻傻地拉過來,還沒站穩,阿浩前面那女孩就動了,只動了一步,往天羽身前的那女孩前面一站!天羽喘氣還沒定,哪想到情勢居然急轉直下,竟然又輪到他,一愣之下,已經被追的人一把抓住!
「抓到啦!哈哈!」
那人大笑著轉身就逃,天羽也算反應快的,反手就去撈他,那人正往圈子裡鑽想找個人貼,就被一隻胳膊拉著貼到一個人前面,天羽看過去,阿浩居然和身後那個人換了個位置,又把逃的那個拽到了前面那人的前面,這麼一貼,就變成阿浩逃了。
天羽一愣之下,阿浩已經跑出圈外,看天羽站著沒動,阿浩回頭大笑。
「跑啊,呆子!」
天羽怔怔地看著火光中阿浩那一回頭的笑臉。
兩人跑了起來,阿浩歡騰奔跑,天羽眼裡看不到其他,直追著阿浩跑去,圍著人群跑了兩圈誰都沒停,眼前是阿浩矯健的背影和全力奔跑的姿態,天羽幾次堪堪抓到,又被阿浩領先,兩人一追一逃,阿浩忽然轉了方向,不再圍著人繞圈子,改往湖岸跑去,天羽拔步就追,後面大家「哎哎」地大叫起來,阿浩跑了幾步,到底還是被天羽追上,一把揪住了就扯住不放,這時候早離了人圈,天羽也不管什麼遊戲不遊戲了,揪住了阿浩就不放手,胳膊一橫用力箍著他的脖子耍橫:「還跑不跑了?嗯?跑不跑了?」
阿浩邊笑邊還想反抗,天羽哪肯撒手,兩個人打鬧成一團,後面被他倆撂下的一大群人看著兩個年輕健壯的大小夥子自顧自地玩成一團,把幾十號人丟在腦後,面面相覷,叫喚起來,天羽和阿浩卻置之不理,只沉浸在互相打鬧裡,直到都出了一身的汗,兩人相視一望,忍不住放聲大笑,天羽的心裡忽然一陣說不出的暢快,也不知道自己多久沒有笑得這麼開心!
等他們鬧夠了勾肩搭背地笑著回來,遊戲這麼一停,也不玩了,大家當然不肯放過他們,吵吵著要罰兩人表演節目。
「表演什麼節目?」
「隨便!」
起哄聲裡,天羽嘿嘿笑著,看了阿浩一眼,過去就拿起了麥克風。
「我哥們說,要給大家跳個脫衣舞。」
人群嘩地炸開了,起哄聲口哨聲不絕於耳,阿浩把麥克風搶了過去。
「我脫衣服?你們要看嗎?」
忽然有女的細銳的聲音大叫:「要看!」混在人堆裡,大家一陣爆笑,一起往那個女孩看去,女孩也不在意,反而在女伴們的慫恿裡又喊了一嗓子:「帥哥脫一個唄!」
鼓掌聲起哄聲響成一片,天羽嘿嘿笑著瞅著阿浩,看他怎麼收場。阿浩笑著轉身,往大音響的陰影後面過去,被擋住看不見了。
「別走啊嘿!」
「帥哥害臊了啊!」
人群嘻嘻哈哈地調笑起來,又是起哄不依不饒,正亂成一團,音響忽然一聲重重的鼓點,把所有人都震了一下!
「Set it on fire!fire fire fire……」
勁猛的節奏驀然響起,人們還沒反應過來,一個身影從音響後舞動而出。
踩著機械舞步,跳舞的人背對人群,手臂節度,寸寸鼓點,從左至右導過電流,在胸前驀地炸開,音樂勁響,舞步一變,眼花繚亂的動作如同野火吐舌猛然竄升,將眾人看得目瞪口呆。忽然一個由背至腰的曲弧,背影由背轉正,一張俊臉滿是邪佞,眼神一掠已看滿全場,猶如扼住了每個人的喉嚨。他騰躍跳至場中的麥克風,握住麥杆,恰是一輪節奏結束,那人動作倏止,屏息間一秒的頓靜,鼓點忽震而起,那人上身猛抬,手拉麥杆胯下一個頂送!
尖叫四起!遊客們哪曉得能看見這陣仗,全都張大了嘴巴看得目瞪口呆,阿浩單手扶麥克風,推來揉去,一根普普通通的麥杆在他手裡竟成了活物,身前身後歡繞騰倒,忽然音樂轉媚,他神情也跟著一變,手指移到胸前,幾下之後,鈕釦已解,他單手執著外套邊沿,跟著節奏寸寸拉開,人群沸騰大叫!他眼角一抬,彷彿挑逗似的,動作卻又一回,將外套掩了回去。不依的起哄聲中,阿浩抬起下巴眼神下掠,說不出的銳利霸氣,忽而下顎一挑,外套已被他刷地脫下,一甩飛出!
有人歡叫著去搶,亂成一片,眾人沒想到阿浩真的會脫,氣氛熱到了頂點,加上狂熱的音樂,人人跟著扭動,衝只穿著襯衫的阿浩尖叫,要他再脫!阿浩邪笑又起,微勾手指,退了兩步背過身去,火苗突竄,紅光四起,阿浩肩膀一聳,微一回頭,襯衫倏地外翻,沿著赤裸肩背節節下褪!
轟然響起的尖叫聲和叫喊聲,李天羽都聽不到了。他只是站在人群中,像被人扼住了喉嚨,一動也不動。他喉嚨發乾,身上起火,一股熊熊的火焰從腳底升起,將他整個吞噬,就快要把他灼燒了。他一眨不眨地盯著阿浩,看著他用魅惑的表情慢慢往下褪襯衫,看他在襯衫褪到腰間時又猛地拉起,看他轉過身就那樣敞著胸膛狂熱舞動,看所有人都像瘋了一樣對他喊叫……他看見了襯衫內阿浩健美的身體,若隱若現的陰影,他甚至看見阿浩忽然轉向他,舞動著到他面前,揚起下巴用挑釁的目光向他勾了勾手指,那麼大膽又放肆地看著他!
天羽什麼也不知道了,他跟著阿浩的手指走出了人群,一直被阿浩引到了場中。音樂在響,鼓點在震,人群在跳動在歡叫,天羽扭動起了身體,隨著阿浩的舞動搖擺,火光冶豔裡阿浩望著他笑,繞著他舞動,天羽目眩神迷,猶如醉酒,想伸手去抓,卻總是抓不到他,只有那張醺人欲醉的俊美的臉,將天羽全全包圍,讓他迷亂,癲狂……
狂歡過後是一片混亂的舞場,最後變成眾人圍著篝火亂跳,阿浩被一群男男女女拉著跳舞,天羽也被一群女孩圍上,好不容易擺脫她們,一轉頭卻不見了阿浩。他轉頭四顧,離開了人群到湖邊大大小小的帳篷,只見阿浩正站在一個帳篷旁忙弄著,已經把帳篷搭起來了。
天羽看著阿浩的身影,卻沒立刻過去。心裡有什麼一點一點地升起,成形,明亮,直到清清楚楚。
像模糊不清的霧氣忽然散去,內裡有東西就那麼真切地顯露出來,閃電一樣照亮得明明白白。
天羽靠在樹上,嘴角噙著笑。就帶著那樣的笑意打量阿浩,腦子裡反覆回想著剛才那一幕,笑意更濃,帶著些志得意滿和唾手可得。
這個遊戲,也該到此為止了。
是不是就在今天,就在今夜,讓這個明明暗暗的局結束呢?
天羽笑著,向阿浩走過去,手上幫阿浩弄著,眼角卻掠過去看他。阿浩往帳篷裡鋪著防潮墊,厚厚軟軟。天羽的嘴角揚起。
他似乎已經預見到片刻之後,他和阿浩赤身相擁,在這墊子上翻滾糾纏……
是你要點我的火,別怪我讓你負責到底。
天羽在心裡說,轉向揚起臉來的阿浩,對他一笑。
天羽不知道自己這個笑容,阿浩看懂沒有。然而他沒有隱藏。他想,阿浩看得懂,一直都懂。
聰明的人,不需要暗示第二次。
就像剛才,在篝火旁,他也看懂了阿浩的暗示。
人群很遠,篝火也很遠。只有湖邊靜靜的水波蕩漾,和月色下阿浩英朗挺拔的身影。
阿浩回望著他,對他笑了一笑。
「好玩嗎?」
他問。
「好玩。」
天羽說。
「怎麼樣,我沒騙你吧。」
阿浩說,低頭把最後一個帳篷角紮牢,用腳踩了踩。抬起頭,又看向天羽。
「我就是想帶你散散心。你高興就好了。」
說完,他啼笑皆非地看著天羽。
「你笑什麼?」
天羽還不知道自己是滿臉笑容。他摸了摸自己的臉。
「我在笑嗎?我怎麼不知道。」
阿浩瞅著他那個樣子,微笑著搖了搖頭。下巴剛毅而優美的線條沉浸在月色裡,看得天羽的心如同水波,一漾一漾。
「噯!」
天羽懶懶地喊了他一聲。
「你剛才,幹嘛真脫了?」
「還問我,都是你整的。」
「我叫你脫,你就脫啦?那我叫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啊?」
天羽噙著笑故意說,抬起下巴,目光從眼簾間垂著,睇著阿浩。
「誰叫你脫了又沒什麼看頭,只好我脫了。」
阿浩回答,竟然毫不落下風。天羽沒想到這小子居然還反將一軍,愣了一愣,反而嘿嘿笑了起來,盯著阿浩的眼睛。
「你怎麼知道我沒看頭。你看過啦?」
「你跳舞那麼遜,脫也好看不了。」
「喂龍浩!有本事你別拉我跳啊!」
「我哪知道你那麼差啊。」
「丫的……你現在是越來越不得了了啊,蹬鼻子上臉啊!叫聲天哥!就饒了你。」
阿浩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你就那麼喜歡當哥啊。」
「我本來就比你大!快叫。」
「哪有逼人叫的。」
「你倒是叫不叫?不叫我動手了啊!」
天羽虛張聲勢地一胳膊撈出去,當然是撈不著,阿浩輕輕鬆鬆地一斜就讓開了,天羽看著黑暗中他的樣子,心裡的邪火再也按捺不住,他上前兩步拽住了阿浩就往身邊扯,無意間碰到了阿浩的手。
手指相碰的瞬間,天羽停住了。
忽然,他緊緊抓住了那隻手。
手指分開,一根一根地,纏進了指間。
抬起頭,眼睛望進那雙黑沉的眼眸。
沒有閃躲,反射著夜色的濃郁、水紋的蕩漾,明明暗暗,在那深濃的眼睛中幻化,沉澱,一路到底。
阿浩沒有抽出手,也沒有動。人群的喧嚷在遠處,湖水刷岸,微音輕起。
壓抑的寂靜中,兩人無聲對望。
天羽的視線從阿浩的眼睛,移向他的嘴唇。剛毅的,薄薄抿成一條線。天羽望著那張嘴唇,慢慢傾動上身。
嘴唇相貼,輕吮,然後,微微分開。
天羽抬起眼睛,看了阿浩一眼。
阿浩沒有動。
天羽看見了他的眼神。胸口猛然巨熱,腦子裡轟然炸開。
他用力抱過阿浩的頭,重重吻了下去。
舌尖舔過唇瓣,描摹著唇線的形狀,性急地探入齒間,撬開那扇緊閉的門扉,擠入了濕潤的口腔。舌尖相觸的瞬間,天羽的身體都震了震,他已經很久沒有光是接吻就如此衝動了,他緊緊壓著阿浩,把他壓靠在背後的大樹上,按住他的頭,捲起他的舌頭重重地吮吸、纏繞,氣息也越來越急,喘息聲越來越重。
他聽見自己失控間漏出一聲呻吟,然後他的脖子被抱住。
舌頭忽然被堵回了自己的口腔,被反追而入的舌頭壓住,勾纏吮舐。天羽怔忪間,已經被阿浩用力壓住了肩膀,吻了回來。
糾纏的舌尖在唇齒之間滾動,耳旁是兩人粗重的呼吸聲。天羽微微睜眼,看見阿浩緊緊閉著的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附近忽然傳來人聲,兩人才驀然分開。
彼此貼近站著,看著對方,都有些尷尬。
沉默中,天羽定了定神,望著阿浩,啞著嗓子剛說了一聲「你……」口袋裡忽然手機鈴響,把他原本想說的話全打斷了。
天羽惱恨這手機響得不是時候,不耐煩地掏出來,看了上面的名字,頓了頓,對阿浩低語:「我接個電話。」
他走到離阿浩遠一點的地方,按下接聽鍵。
「喂。」
「你在哪?」
蕭南不緊不慢的聲音。
「金牛湖。什麼事?」
「我在仙隱農莊。你現在過來。」
「什麼?」
仙隱農莊就在金牛湖景區隔壁,天羽愕然,沒想到蕭南也在附近。
「現在?我有朋友。」
「什麼朋友啊?」蕭南的聲音懶洋洋的,「過來,有事。」
天羽看了身後的阿浩一眼。
「什麼急事?明天早上再說。」
「別廢話,來了你就知道。一個人來啊,我等著。」
不等天羽回答,電話掛了。
天羽握著手機皺了皺眉頭。他知道他不能拒絕。
對阿浩說在帳篷等他,天羽發動了車子,開車去農莊。熱吻過後,再講話難免都有點尷尬,但都是男人,也不至於太扭捏。天羽也不說破,上車時還給了阿浩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他心中有了底,邊開車邊回味著剛才的吻,心旌搖盪,笑容毫不掩飾地爬上眉梢。
這個舞男,終於還是藏不住了。
天羽從來都不喜歡強迫,阿浩的主動多少讓他驚喜,又有點意料之中。這過程這結果都讓他滿意,給了他無比的享受感和成就感。覺察到阿浩吻他時掩藏不住的一股衝動,天羽更是幾乎要笑出聲來。
總是一副正直的樣子,還弄什麼女朋友故弄玄虛……
其實還不是早就對他有意?
幾乎是迫不及待地預想著過後回到帳篷,和阿浩顛鸞倒鳳的情景,天羽坐在車裡身體就熱了起來。他飛快地轉了一個彎把車停進仙隱山莊的車庫,走向蕭南的房間時也滿心都是急切和不耐煩。
蕭南斜靠在沙發上,正在抽菸。
看見天羽進來,蕭南示意他坐。天羽坐下了,問他:「到底什麼事?這麼急?」
那天晚上之後,天羽就沒跟蕭南見過面。面子上不能和蕭南翻臉,心底裡的屈辱卻是去不掉的。好在蕭南也沒來找他,天羽也樂得不見這個人,清淨。
蕭南抬起眼皮,看了看天羽,還是抽著菸,沒作聲,眼光卻從眼皮裡掠出來,在天羽的臉上轉。
天羽有點不耐煩。
他也不是沒想過,蕭南半夜喊他來可能是幹什麼。以前不是沒有過這樣的先例,興致一起,不管他在哪裡,一個電話就叫他過去。很久以前,兩人剛在一起的時候,他對蕭南隨叫隨到;後來兩人利益關係糾葛深了,那層關係反而不如生意上的關係來得密切,天羽對這種夜半召喚也能說個不字,蕭南除非是特別想要,多半也不會勉強,笑笑也就過去了,倒還顯著些風度。
天羽曾經以為,他跟蕭南那種關係的牽絆早就過去了。兩人偶爾還上床,充其量只是蕭南心血來潮,懷懷舊而已。
可是那天晚上之後,他才發現,自己仍然是一條網中魚。
他從來沒有掙脫蕭南,也從沒有真正自由過。
不過,他現在不願去多想這個問題。他和蕭南,彼此都還有用得著的地方,過於深入地思考這種關係,本身就沒有意義。
所以現在,他順著蕭南的眼光,任他打量自己。
蕭南看了他一會,把抽了一半的菸摁熄在菸缸,挪坐到天羽身旁,伸出手捋了捋他的頭髮。天羽轉頭看了他一眼,蕭南的表情竟然很柔情。
「還在生氣?」
蕭南很溫柔地說,動作也很輕柔。
對他這一套,天羽早就厭煩了,隨口說:「沒有。」
蕭南手背貼著他的臉滑了一下。
「你看看,還在生氣。我是為了你好,你懂不懂?」
蕭南語氣特別輕柔地說。氣息灑在天羽的臉上,熱熱的。天羽不動聲色地微微偏開臉,抓住蕭南在他臉上撫著的手按下,扭過頭看他。
「你叫我來,不會就為了說這些娘們唧唧的吧?到底什麼事?」
蕭南也沒再去弄他,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包菸,抽出一支。
「休息一會,跟我上飛機。」
「飛機?到哪去?」
天羽愕然地問。
「澳門。」
「去幹什麼?」
蕭南把菸豎起來在桌上敲了敲,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何黃出事了。」
何黃……天羽眼前出現了一張縱欲的臉。官員何黃,天羽在嘉年華的時候跟他熟絡,也是凰龍的常客。此人好色,好賭,表面上比任何人都正人君子,骨子裡卻是五毒俱全。
聽到他出事,天羽也有些吃驚。蕭南跟他說了個大概,何黃藉著官商團旅遊的時候轉到澳門賭城豪賭,本來去那地方只要你不說,沒人關心你是誰,這麼賭了也就賭了,偏偏何黃人在外地,做派更加肆無忌憚,喝了酒又輸多了錢,脾氣一上來,竟然抖出官樣在賭城裡跟人大打出手,驚動了警察。本來事情也不是不可轉圜,偏偏何黃喝多了酒撒起酒瘋,居然連警察也打了,還大喊「我上頭有人」。警察也不是吃素的,逮到警局裡立案嚴查,迅速摸清了何黃的身份。這現官不如現管,又不是當地的官,哪放在眼裡,一個報告把這事通告到了這邊。
何黃身份一門清,順藤摸瓜,以前在凰龍聚賭的事免不了被牽連出來。在漢城本地沒人碰凰龍,可如果事情大了,驚動上面查下來,也是一個棘手的問題。
天羽聽了,也知道這事說小可小,說大可大,怪不得蕭南要親自趕去澳門。雖然這事和他沒太大關係,但是蕭南有了麻煩,只要開口叫他,天羽不會拒絕。這幾年溝溝坎坎,蕭南沒少出過手幫他。這個情,天羽是領的。
只是沒想到,事情會趕得這麼巧。他和阿浩的這一夜,看來要泡湯了。眼看到嘴了吃不到,天羽不由地鬱悶,不過轉念一想,反正已是囊中物,早吃晚吃還不都是自己的,跑也跑不掉。分開幾天也好,讓那個總是吊著他的小子也嘗嘗被吊的滋味。
他發了個消息給阿浩簡單說了不回去了,要去外地,別的也不多說。阿浩也只是回了一句「好的」,天羽卻彷彿看出了點怨尤的味道,心裡頭一陣有趣,更覺得有滋有味。
當晚,他跟蕭南到了澳門。
何黃的事比想像中棘手,原來他動手打了的人也不是簡單人,身後還有一番深深淺淺的背景。蕭南和天羽到了澳門,馬不停蹄,該走的關係該行的禮數,面面俱到。警方倒是好辦,但是讓對方放棄控告卻費了一番周折。蕭南不方便出頭露面,都是天羽出面操作。只要對方肯鬆口,蕭南有千百種方法讓這案子轉性,從官員賭博轉成普通的治安糾紛,到時候找個人佐佐證移花接木,能保何黃全身而退。再不濟,也能把這案子壓在漢城,內部消化。
天羽帶著蕭南的意思,和對方正面碰了幾次,對方都不為所動。都是有來頭有背景的人,互相打什麼算盤也就都清楚,對方不缺錢不缺勢,這種人才最難辦,存心要把何黃往死裡整。天羽也有耐心,對方總算也做了退讓,答應不上法庭,但是堅持要在媒體和網上曝光。
蕭南此行畢竟是暗的,天羽有些話就只能點到為止。回來把情況跟蕭南說了,蕭南只是點了點頭,臉色就有些不好看。
兩人又在澳門逗留了一天,對方忽然傳來消息,說願意無條件揭過此事,上庭、曝光,全部收回。
天羽問蕭南他做了什麼。蕭南只是慢條斯理地叉起一塊水果,放進嘴裡,慢悠悠地嚼著。
看著他的神情,天羽也沒再問。
他知道,蕭南有得是手段。區別只在於,他想用還是不用。這是一個可怕的男人,他能走到今天,靠的不全是他的背景。這一點,天羽比誰都清楚。
這無動於衷的表情背後,隱藏了什麼,天羽不是沒見識過。他知道已經不需要再去追問對方肯放棄的原因了。
對於對自己仍然有用的人,比如何黃,蕭南會做很多事。可是,當有一天他不再有利用價值,何黃在他眼裡,連一條狗都不如。
當自己對他不再有任何價值的時候,又會怎麼樣呢?
天羽想起了那個晚上。
然而,也只有到了那個時候,他才能真正擺脫蕭南。只是,在那之前,別讓自己變成他的敵人。
何黃的事解決了,蕭南心情不錯,要在澳門多留兩天。
天羽一直沒和阿浩聯繫。一邊是因為他的確忙著,一邊也的確有故意的意思。
這幾天他沒有一點動靜,那個帥氣的小子怕是已經有點不安了吧?
以前也曾經這麼晾過他,那時候阿浩就隱約透著點不安了。這一次又這麼不明不白地晾著他,肯定更加如此。
李天羽不是一個急色的人,所以他很懂得欲擒故縱,尤其是阿浩這樣的伴,值得。只是,這幾天夜裡躺在床上的時候,還是情不自禁地回味那天晚上的那個吻。一個不容易到手的吻,自然比那些輕易吻到的更有味道些。天羽細細地回味著阿浩有力而強韌的舌頭糾纏住自己,一下下吸吮,帶著壓抑的衝動,忘情,竟然是那麼令人陶醉。
天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他愕然了一下,不由笑了起來。
他真的想念阿浩,他想快點回漢城。
晚上,蕭南帶天羽去了澳門一家夜遊城。
剛認識蕭南的時候,兩人在澳門廝混,曾經到這裡來過。事隔幾年,檔次完全不一樣,擴建過也重新裝修過,設施和項目極盡奢華與心思,天羽感歎澳門到底是個富人的天堂。蕭南要了個包間,坐下沒一會,一些穿著各異的年輕男孩就悄沒聲息地走進來,訓練有素地站著。蕭南衝天羽一揚下巴,天羽搖了搖頭。蕭南手指點了點其中一個,又點了另一個,剩下的人就躬身出去了,那兩個被點到的男孩過來,跪在地上,恭敬地給蕭南和天羽倒酒。
蕭南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示意一個男孩到天羽那邊去,手捏起腳邊那個男孩的下巴抬起。那男孩大概十七八歲,長得很清秀,眉毛修過,眉骨那裡向上挑起,透著點妖氣。蕭南捏著他的下巴左右看了看,手上一勾,那男孩順從地到了他身前。蕭南拽下拉鍊,男孩捧出了東西,老練地含進嘴裡。蕭南享受了一會,把那男孩拖起來壓倒在沙發上,就辦起事來,不一會就傳來陣陣呻吟聲。
天羽坐著不動,也不管他們,自己喝酒。坐在他身旁的男孩向他靠過來,討好地跟天羽搭話,天羽看這男孩小心翼翼的笑臉,搖了搖手,示意他什麼也不用做,自顧自坐在沙發裡放鬆。
蕭南已經在沙發那頭按著人辦起事來,毫不在意旁邊還有人看著。男孩叫得很大聲,不過這個二層的包間一側是鏤空的欄杆,下面表演的音樂聲很大,天羽也不至於被蕭南的動靜吵到。倒是旁邊那個男孩看天羽一直沒動作,有點坐立不安,天羽給了他幾張票子,讓他出去了。
這裡臺上換了幾茬人,蕭南才結束,提著褲子站起來。那男孩光裸著臀部,爬起來穿上衣服,還陪著笑過來點菸。蕭南看也不看他,甩過去一張卡,男孩連忙拿起卡座刷了,恭恭敬敬地還來。蕭南揮揮手,男孩一拐一拐地出去了。這裡蕭南看天羽半瞇著眼睛,放鬆得有點犯睏,過來挨著他坐下。
「怎麼,不合意?」
「我累了,沒勁。」
「胃口見長啊。我把最叫座的那個留給你,你丫的碰都不碰就把人放跑了?」
「得了吧。你自個兒樂就行了。」
剛才那男孩兒長得的確不錯。到底是澳門,跟DESTINY不是一個級別的,但是天羽討厭公共汽車,更討厭這種千人騎萬人壓的。
要說帥,比阿浩是差遠了,天羽想。就算臉蛋再怎麼出色,可是誰都學不來阿浩身上那股子英氣和雄性。這差別,就已經天差地遠了。
想到阿浩,天羽一走神,旁邊蕭南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麼。
「聽說,你最近有個新的?叫什麼?」
天羽喝了一口酒。
「談不上,就一起玩玩。」
「玩得夠久的啊,你好久沒找人了吧。」
「你怎麼知道我沒找啊?」天羽笑著看了蕭南一眼。沒找人是事實,不過也犯不著向蕭南解釋。
「行,你高興就好。」
蕭南無所謂地笑笑,向底下舞池看過去。
天羽也跟著看過去。音樂變了,臺上就一束燈光,照著一個舞男的身影。
個子不是很高,跳得很一般。
可是,天羽卻看著那個舞男,愣起了神。
頭繩。那舞男的頭上,也紮著條頭繩。隨著音樂節奏,那頭繩在燈光下左右翻飛,亮片反著光亮,閃閃的。
天羽盯著看著,眼神漸漸迷離起來。他彷彿又看見了那個穿著金色皮背心的身影,披著金色的長髮,那條像有生命一樣的頭繩在他的臉頰旁飛舞,他的眼神那麼桀驁,姿態那麼張狂,神情又是那麼魅惑……
天羽看著那個舞男,入了神。
蕭南順著天羽的眼光,看向正在跳舞的人,瞭然地笑了笑。
天羽回到酒店房間的時候,房裡已經有一個人在等著他了。
沒有問,天羽知道是蕭南的安排。他摸上那個人的頭髮,摸上他的頭繩,再輕輕解開。頭髮披散下來,擋住了一張秀氣的臉,那人抬起眼睛,乖順地、又閃著些光彩地看著天羽。天羽看到他的臉,皺了皺眉,將他轉過了身,推倒在床上。他從背後扒下那人的衣服,露出赤裸的背和翹起的臀部。
年輕的皮膚,充滿彈性。背脊中凹進的一條線,長長地延伸下來,埋進挺翹的股縫間,蔓延到陰影之中……
天羽的呼吸加重了,他覆了上去。
整個過程,他一直壓著身下的人,讓他始終俯趴在床上。他手指繞緊著那長長的頭髮,每一下衝撞都聽見身底下的人壓抑的呻吟。天羽閉著眼睛,發出粗重的喘息,狠狠地抽動著。
眼前是簇簇跳動的篝火,明滅又妖冶的火光。外套寸寸拉開,刷地拋向人群……襯衫沿著肩膊,一點點地往下褪,含著肌肉線條的象牙色的背肌,生生地勾動他的心火……他大膽又放肆地睨著他,向他伸出手指,勾著他走向自己,他笑著迎了上來,貼著他的身體,撫摩著他的腰線,與他貼身搖擺……
「………阿浩………!」
天羽激動地胡亂喊著,迸出激射的熱流。
早上,天羽醒來的時候,看到昨晚的人竟然還沒走。
他有些錯愕地看著他,回憶著昨晚居然沒讓他走,就這麼睡過去了?
那人已經衣著整齊,在套房的客廳裡往桌上端著什麼,見天羽醒了,連忙走過來:「李總,您醒了?要起床吃早餐嗎?」
天羽疑惑地看著他,想了想才明白過來,指著沙發上的一個包。
「把那個拿給我。」
他接過包就去掏皮夾。昨晚以為蕭南都打發過了,看樣子這個人還沒拿到。
那人見他的動作,連忙按住了他的手。
「不是……您誤會了,我不是要錢……」
「那你……?」
天羽疑惑地看他,那人停了停,恭敬地說:「我叫張書晨。」
天羽也不說話,拿眼睛看著他。張書晨垂著頭,低聲說:「李總,我不是出來賣的。蕭總已經叫我去他的夜總會上班了。以後,我就是凰龍的員工了。我這次跟您和蕭總一起回漢城,您有什麼事,就吩咐我吧。」
天羽赤著上身坐在床上,愣了愣。
「那你昨天晚上?」
「是李總抬舉我。」
張書晨恭恭敬敬地說。
天羽想不出蕭南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可是有一點他心裡清楚:他又被蕭南算計了!
在澳門逗留的兩天裡,張書晨一直跟著他們,跟前跟後。人很機靈能幹,不該說話的時候一句話不多說,要做什麼事不等吩咐,就張羅到位。
「滋味怎麼樣?」蕭南笑著問天羽。
「什麼怎麼樣?」天羽冷笑。
「他以前想去凰龍,我沒答應。這回看你還中意,乾脆,帶走算了。」
天羽最煩蕭南這種什麼都知道還裝無辜的口氣。
「不都是你算計好的嗎?」
「這話說得。人可是你自己碰的,你不要,我能逼著你硬啊?」
蕭南「嗤」了一聲。天羽不想跟他兜圈子。
「你什麼意思?安個人給我?」
蕭南瞇著眼,看著在前臺拿酒佈菜的張書晨,忽然喊了一聲:「小張!過來!」張書晨立刻跑了過來,問:「蕭總有什麼吩咐?」蕭南指了指天羽:「噯,小張,我問你……我們李總人帥不帥?」
張書晨偷偷看了天羽一眼,低著頭說:「帥。」
「溫不溫柔?」
「……溫柔。」
張書晨低著頭,脖子那裡紅了起來。
蕭南笑著讓他走了,回頭湊向天羽。
「懂了吧?不關我的事,是這小子迷上你了。」
天羽沒說話,只是冷笑。
飛機到漢城時是夜裡十一點。天羽毫不猶豫,下了飛機,直奔凰龍。
這個時間,阿浩在凰龍上班。天羽沒有告訴阿浩他回來,想著自己忽然出現在他面前時他的表情,就遏制不住地興奮和迫不及待起來。唯一讓他不滿的是蕭南忽然來了興致,也要去凰龍看看。蕭南雖然是凰龍的老闆,但平常交給陸成,並不常露面,只偶爾需要的時候才會去轉轉。天羽雖然不樂意蕭南同去,想想也沒什麼,反正兩人都是各樂各的,阿浩是蕭南的員工,也肯定早就見過。
到了凰龍正是午夜,人最多氣氛最HIGH的時候。陸成見蕭南和天羽一起來了,趕緊送進了蕭南專用的特別包間。張書晨也一起來了,蕭南交代了陸成幾句,也沒讓張書晨馬上就去交接,留他在包廂裡待著。這裡早就有人進來直奔蕭南,黏著坐在他身邊,也不知道是蕭南的哪個伴,蕭南笑著張手摟了,喝了口酒就湊嘴口對口地渡過去。張書晨目不斜視,接過服務生遞來的酒水夜宵小心地佈置起來。
這一切,天羽打從進包廂起,就完全沒看到過。他的眼睛像黏住了般,牢牢地盯住了舞池中央。
一群妖嬈的女人扭動著,踏著音樂的最後一拍退場。燈光轉成紫色,投著一個戴著帽子的男人出現在陰影中。
當他出現的刹那,舞池裡便爆出熱烈的尖叫。幾個黑衣墨鏡的男人圍住了他,他舞動起來。
再震耳欲聾的舞曲,再狂熱放肆的喊叫,也不能讓天羽回過神來。他的目光直直地追逐著那個始終被帽子遮住臉的男人,追逐著他的臉,他的手,他修長有力的身體,還有帽子的陰影中那灼灼發亮的眼睛。
「李總。」
張書晨把酒倒好放在天羽面前,天羽沒反應。張書晨順著天羽的眼光看向舞臺。
從那人開始跳舞、底下開始尖叫的時候,張書晨就已經盯著看了半天了。
他收回眼光,又看了一眼天羽,把酒菜輕輕放到面前。蕭南和懷裡的男孩調笑完,看了天羽一眼,眼光也跟著落到舞臺上。
看了一會兒,蕭南「咦」了一聲。
「陸成總算找了個像樣的。」
天羽沒聽他在說什麼。阿浩一舞結束,起伏著胸膛拿下帽子,對歡呼的人群欠了欠身就走下臺。陸成過去對阿浩俯耳說了什麼,阿浩立刻抬起臉向天羽包間的方向看了過來。
天羽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看見自己,卻無意識地對著他笑。
阿浩看見他了。隔著五光十色的燈光、交錯扭動的人群,阿浩透過那道窄窄的縫隙,對他笑了。
天羽不想在包間裡見阿浩,正想起身出去,蕭南忽然喊陸成進來。
「剛才那個跳舞的,是新來的?」
「您說阿浩?有一陣子了。」
「還挺像樣,我怎麼沒見過?」
「您也好長時間沒來了……」
陸成看了天羽一眼,好像奇怪他怎麼沒發話似的,猶豫了一下。
「就是上次李總……」
「就我上次說的那個小孩兒。」
天羽接過話說。蕭南好像想起了這回事,露出點興致。
「哦,就是他啊。陸成!把他叫進來。」
天羽愣了一下,看了看蕭南,想了想還是沒說話。
雖然蕭南好這口,但是天羽太清楚他的口味。這人對這方面挑食,他只對某幾種特定的類型感興趣,除此之外的,再帥再有味道也沒興趣。阿浩這種就是在他的那幾種類型之外,所以天羽也不擔心蕭南會起什麼心思。
蕭南想幹什麼,天羽自然也有數。
阿浩被陸成領進來了。包間裡的人都在盯著他看,阿浩還穿著跳舞的衣服,沒來得及換。這裡蕭南靠在沙發上,上上下下地打量他。
「這是蕭總。」
陸成趕緊介紹。阿浩低頭喊了一聲「蕭總」。
蕭南還在打量他。
「你就是阿浩?」
「是。」
「來多久了?」
「三個月。」
「舞跳得不錯啊。專業的?」
「中學的時候唸的舞校。」
「哦……」
蕭南放下酒杯。
「把頭抬起來,我看看。」
阿浩頓了一下,把頭抬了起來。
昏暗的燈光下,露出一張五官分明的臉。張書晨和蕭南旁邊的男孩都緊緊盯著他看。
蕭南用玩味的眼光在他臉上掃著,看了一會兒,笑著轉向天羽。
「行啊,天羽。」
沒聽見天羽搭話,蕭南悠悠然地又轉向阿浩。
「在這怎麼樣?待遇還成?」
「很好,謝謝蕭總。」
「不用謝我,誰把你領來的你謝誰。」
蕭南邊剝著個橘子,邊抬起眼睛看阿浩。
「聽說,你是李總帶來的?怎麼,你們是朋友?」
天羽忍不住了。
「噯,你查戶口呢?信不過我帶來的人?」
蕭南撕下一片桔瓣給天羽,指了指陸成。
「你問問他,這裡這麼多跳舞的,我問過幾個。我願意問的,是我看得起。阿浩,你說是不是啊?」
阿浩應了一聲是,沒什麼表情。
天羽有些看不得阿浩這樣被蕭南當下人一樣地說話,語氣裡更把阿浩當成MB一般調侃。這讓天羽心裡很不舒服。他向蕭南遞了個眼色。
蕭南就是一年不到凰龍,凰龍這三百六十五天八千七百六十個小時裡發生了什麼,沒一件蕭南會不知道的。就是打死李天羽也不相信,他跟阿浩的這檔事陸成會沒跟蕭南提過,蕭南會不知道。頂多也就對不上號沒見過人,就是知道才擺明了是故意找樂子,天羽已經忍了半天。他要蕭南點到為止。一個伴而已,蕭南不至於不給這一點面子。
之後蕭南沒再說話,天羽轉向阿浩。
「沒什麼事了,你出去吧。」
阿浩這才把眼光投向天羽。
天羽向外面努了努嘴。
阿浩沉默著正要轉身,蕭南忽然喊了一聲。
「等等。」
蕭南扶著金紅漆木的沙發扶手,嘴角泛起興致盎然的笑。
「小羽,你的人和我的人今天都在啊。」瞥了一眼張書晨,「哦,還有這一個,你的人有兩個了。難得人這麼熱鬧,怎麼樣,乾脆一起上去樂樂?」
天羽聽了他那句「一起樂樂」,還以為聽錯了。
「什麼?」
「好久沒玩兒這個了,還真有點想。怎麼樣,一起?」
蕭南的眼睛裡閃著某種暗示。
天羽僵硬了起來。
蕭南居然想玩群的。
他差點就要忘記,蕭南是個多麼變態的人,蕭南本來就有這種嗜好,可居然起興在這個時候!
蕭南笑著摟了摟身邊的人。「怎麼樣小超,今晚上也讓李總享受一下?」又抬頭對著張書晨和阿浩:「你們倆等會兒一起上去。陸成!」
「蕭總。」
「到上頭弄個套間兒,大床的啊。」
陸成出去了,臨走前碰了阿浩一下,阿浩身形動了一下,沒再動。
天羽把酒杯放下。
「自己樂吧,拖著我們幹什麼。」
「別掃興。」
「小超有日子沒見你了,讓我們這麼多電燈泡杵在這兒,發電啊?是不是,小超?」
天羽不鹹不淡地說。
蕭南大笑起來。
「他呀,越刺激他越喜歡。我還不知道他這個騷蹄子?」
蕭南捏著小超的下巴,小超趕緊跟著笑,點頭。
「算了吧。剛回來,累得很。你要想玩,明天我介紹幾個人給你。」
天羽淡淡地說。蕭南仍然笑著,眼光掠過包間裡的人。
「今天,一個都不准走。聽見了?」
「等等。」
天羽指了指阿浩。
「他算了。鄉下來的,沒見過世面。」
蕭南沒說話,隨後哼笑了一聲,戲謔地湊向天羽。
「怎麼,捨不得啊?放心,找樂子嘛,我又不會虧待他。」
「我朋友弟弟,我得照顧。」
天羽忍著心頭的火,一字一句地說,把「照顧」兩字唸得很重。
蕭南直起身,靠坐在沙發上,對著角落的張書晨。
「張書晨,你看,你還是沒對李總盡心。要不然怎麼你昨天才從他床上下來,他就沒捨不得你啊?」
張書晨沒說話。
蕭南就像沒看到天羽僵硬的臉色,摟住他的肩膀。
「沒見過世面,就見一回。你以前也沒見過,現在還不是什麼都見過了?」
阿浩忽然上前一步。
「蕭總。」
「阿浩!」
天羽厲聲制止了阿浩,看向蕭南,頓了頓,開口。
「他不是這號人,別勉強他。」
蕭南和天羽對視了一會兒。包間裡一陣安靜,沒有人作聲。一會兒,蕭南慢慢撒開身體。
「天羽,這話說得就沒意思了。我蕭南做事的習慣,你清楚。我會不會勉強人,你不知道?」
一陣轟雜的音樂敲進來,強猛的鼓點震得地板都在顫,襯著每個人各異的臉色。
阿浩一動,被回來的陸成不著痕跡地拉了一下。
「蕭總,李總。還要添點什麼?」
陸成周到地問。
天羽忽然站起來,扭頭對蕭南:「去趟洗手間?」不等蕭南答話,起身向外走。蕭南掃了一眼陸成,跟著走到外面。
天羽到了走廊,轉過身。
「什麼意思你?」
「你為了個舞男,衝我發火?」
蕭南看著他,覺得不可思議。
「你也知道他就是個舞男!就非要給我難看?」
「呵,新鮮啊?你那些個伴兒,我沒少玩,沒見你頂槓我啊?」
蕭南慢條斯理地反問。
天羽壓抑了一下怒氣。
「行,算我欠你一回。賣我個面子。」
「你的面子?呵呵。」
蕭南冷笑,不說話。天羽看到他那副嘲弄的嘴臉,擺明了就是你算個什麼,新怒舊火,一起湧上來。
「我不過是問你要個人,你幹什麼就非要他?」
蕭南盯了一會天羽發怒的臉,笑了起來。
「我告訴你,我還真不是非要他。不過你這麼一說,我今天還就非他不可。」
「蕭南!」
蕭南忽然看住了天羽,用特別驚愕的表情看他。
「李天羽,你從來不為了伴跟我翻這個臉啊?怎麼的?這次動真格的了?」
天羽壓制著心頭不斷翻騰的火。
「不是。……我還沒碰過他。」
蕭南一愣,哈哈大笑。
「原來是這個。那好辦,待會兒,我把他後面留給你。只留給你!這行了吧?走走。」
蕭南伸手過來攬他。
天羽被他拽了一下,沒動。
「蕭南,」天羽平了一下火,剛才蕭南在阿浩面前一點面子不給他,讓他下不了臺,這會兒冷靜下來,知道跟蕭南來硬的沒用,放軟了口氣。
「不是我掃你的興。這小孩兒認死理,一根筋。我以前想買他,他辭了職也不幹。好的多了,他算個屁,別到了床上哭哭鬧鬧的,搞得大家都掃興。」
天羽自認已經把話說軟了,也給了蕭南臺階下。蕭南總該做點讓步。沒想到蕭南聽了這話,臉色反而冷了下來。
「別廢話了。進去。」
「你……」
「天羽,」蕭南慢條斯理,「我是給你面子。換了別人像你剛才那樣頂撞我,你知道會怎麼樣。我蕭南想做的事,不愛聽有人囉嗦。怕他掃興,你就讓他別掃興。弄到劉飛那個地步,鄉下人進城一趟不容易,殘了,給家裡添負擔。」
劉飛是蕭南以前看上的一個人,也是唯一一個不肯順從的。蕭南開著車子把他接走,第二天就把人送回來。送回來的人,已經沒有人樣了。從那以後,沒有伴敢對蕭南說不。
天羽看著蕭南進了包間,慢慢跟著進去,心也沉了下來。
今晚,阿浩怕是躲不過去。他擔心的是阿浩的性子,那麼烈的人,如果當場給蕭南難看,就像當初在DESTINY對他那樣,這次不會有上次那麼好命。
天羽默默盤算,現在也只有先帶阿浩上去跟著自己,等蕭南玩兒起來顧不上的時候,再偷偷讓他走。蕭南這會兒在興頭上,過了明天,他大概連人叫什麼都記不起來。眼下也只有先順著他再說。只是,阿浩也多半不能全身而退了。想到這個,天羽更是惱恨蕭南,惱恨自己只能被蕭南牽著鼻子走。
進了包間,阿浩還站在原地,陸成在裡面守著。
「走吧?」
蕭南懶洋洋地。
天羽走到阿浩身邊,側向他耳邊。
「先上去。」
他說得很低。阿浩聽了,轉過臉來,看著他。
「你叫我上去?」
阿浩說。
天羽在昏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也沒時間跟他解釋。他看到蕭南的眼光掃過來。
「別吃眼前虧。先上去再說。」
天羽低聲提醒。蕭南偏了偏頭,陸成在前面領路,張書晨和小超也跟過來。蕭南要出包間,掃向阿浩,阿浩仍然站著不動。
天羽拽了阿浩一下,蕭南跟著停下,也不說話,就看著阿浩。
天羽心裡一突,正要開口,阿浩忽然說話了。
「蕭總,我有病。」
蕭南像聽了什麼特別好笑的笑話,哈地笑了一下。
「什麼病,愛滋?」
「我在海狼待過。」
阿浩沒有起伏地說。
所有人都愣住了。
天羽不敢置信地看向阿浩。
張書晨沒有聽過這地方,小超看阿浩的表情卻變了樣。
蕭南臉色一愕,停了停,呵呵地笑了起來。
「這倒新鮮啊!海狼……」他看向天羽,「看來你是沒捨得錢啊,人家不是不賣,是不肯賣給你啊!」
蕭南又笑著轉向陸成。
「行,凰龍現在連海狼的人也招進來了。他都跟誰搞過?」
陸成表情是真緊張了,連忙過來。
「對不起蕭總,是我沒打聽清楚。他就是跳舞,不在客房的名單裡,沒跟客人接觸過。您放心。」
蕭南點了點頭。
「海狼是髒賤了點。阿浩,腦筋不錯啊?你說海狼,我還真有點怕。」蕭南還是在笑,轉身走回沙發坐了下來,疊起雙腿。
「那就聊聊海狼唄?你都得了什麼病啊?」
「蕭總,海狼的情況您清楚,我一年出來的。」
蕭南臉色陰了下來,隨即笑了笑。
「行啊,一年。這病夠大的啊。」
蕭南眼睛一翻:「我憑什麼相信你?」
「您可以帶我去醫院檢查。」
「凌晨一點?呵……你故意的?」
「我現在不說,出了事,怕擔不起責任。蕭總,您看得起我,我不敢不識抬舉,更不能隱瞞。說出來了,您有什麼吩咐,我照做。」
說完,阿浩垂手站到了一邊。
所有人都在看蕭南的臉色。
蕭南坐在那兒,什麼也沒再問。眼光探燈一樣盯在阿浩的臉上,盯了很久,直到漸漸瞇起眼睛,浮上奇怪的笑容。
那天晚上,蕭南要阿浩當著他的面喝下一瓶白酒,然後放他走了。
酒是張書晨拿來的,阿浩喝完了,走了出去。
天羽不知道阿浩說的是真是假,但是阿浩押對了寶。蕭南有一個死穴,就是他的命。這個人天不怕地不怕,對自己的身體卻是愛惜無比,他的伴要經常提供體檢證明,才能在他身邊久待下去。
天羽是不信阿浩的話的,他知道蕭南也絕對不信,但他卻放阿浩走了。後來蕭南對天羽說,這還是他第一次碰上一個敢跟他玩兒心理戰的舞男,他覺得新鮮,有趣。
蕭南雖然不相信,可是按照蕭南多疑的性子,他自己不敢冒這個險。就算他不碰阿浩,讓阿浩碰別人,萬一真是那種病,弄急了人狗急跳牆,在床上什麼意外都可能發生。
天羽發現阿浩區區幾句謊話,居然真的能讓蕭南忌諱,不禁愕然,阿浩對於蕭南的心理竟然能如此切中要害。
當然那個時候,天羽沒有想到那麼多。他的眼前是阿浩喝完了酒獨自走出去的背影,一如很久以前,在DESTINY那一夜,他留給他的那個背影。
天羽想要追出去,張書晨悄悄走到他身邊,在他手心裡寫了兩個字:白水。
天羽愕然地看著張書晨,張書晨只是沒有表情地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讓天羽更錯愕的是,第二天,他得知凰龍提拔了新的副經理,龍浩。
天羽問蕭南這是怎麼回事。蕭南對天羽說,他叫陸成帶阿浩去醫院查過了。
蕭南抽了一口菸,慢悠悠地說,你知道這小子一共跟我玩兒了幾個心眼嗎?首先,他跟我賭了個心理,賭我敢不敢冒這個險;接著,驗證要到醫院,就得等天亮,他雖然不見得能脫身,但是贏得了幾個小時的時間;最後,他明知道如果第二天被我拆穿,會是什麼下場,居然還敢臉不變色心不跳地跟我賭一場,呵呵……
蕭南瞇著眼睛,慢慢吐出口菸。
「第一,這個人很有膽量;第二,他還很聰明。知道時間就是機會,有了時間,不一定有機會,可是沒有時間,卻一定沒有機會。」
天羽說,你讓他當副經理,是懷疑他?
蕭南瞇起眼睛。
「一個跳舞的,居然能有這樣的腦子。你以為他花這麼大代價給我設一賭,就是為了不讓我玩兒他?告訴你,人家這也是在賭。他在賭我敢不敢把他留下來,當個人用。他這就是在吸引我的注意。賭贏了,能近我身邊,輸了,有你的人情,死不了。這個人,不簡單。」
蕭南最近有一批貨破天荒地被海關扣了。蕭南曾經提醒過天羽,最近局勢不太定,叫他提防。天羽知道蕭南正在調查內部的人。
天羽冷笑。
「他要真是個藤,能這麼容易就讓你起戒心,去摸瓜?」
蕭南慢條斯理地說,也對。要說,這人還是你帶來的,也得先從你身上查起。
天羽臉色也沒變一下。蕭南卻喜歡他這樣似的,透著滿意。
「摸了他的底,不是那麼回事,你怎麼處理他?」
天羽問。蕭南吐出一口菸。
「我蕭南是愛才的人,喜歡有腦子有膽量的人。不要以為得罪我的人都沒活路,知道古代的皇帝是怎麼坐江山的嗎?呵呵……」
蕭南說完,不再搭理天羽。
有時候,天羽以為已經足夠瞭解這個男人。有時候,又發現從來都不瞭解。
天羽知道事情並不像蕭南嘴上講的這麼簡單。蕭南疑心極重,既然懷疑阿浩,阿浩在凰龍就不能久留。但是天羽也向蕭南要了句話,只要阿浩沒問題,蕭南就不為難他,不僅不為難他,還要好好用他。
蕭南的話做不做數,天羽先不考慮。他只想暫時保得阿浩周全,以後再為他安排。至於蕭南的懷疑,天羽雖然想過,但很快拋開。
他想起的是在臥龍村,阿浩憔悴、襤褸的樣子,想起他深深凹陷的臉頰,想起月色中自己抱住的,縮在被子裡、爬滿淚水的臉……
天羽想告訴阿浩,蕭南提拔他是在懷疑他、調查他,他必須處處謹慎,不能犯一點差錯。還有蕭南從不會真正放過得罪自己的人,凰龍已不是久留之地,最好趁早離開……
他還想解釋一下那天晚上的事情,並且告誡阿浩,以後不要再做這麼冒險的事,寧為玉碎不為瓦全這種事,在現在這種社會沒必要也不聰明,最重要的是要保全自己。
他還有很多要跟阿浩說的。然而,他居然見不到阿浩。
他從蕭南那裡問清楚了出來找阿浩的時候,阿浩手機一直沒人接。有公司的事要忙,天羽也就先放一邊,忙到晚上七八點,阿浩也沒來聯繫他。
天羽接連幾個電話打過去,阿浩終於接聽了。手機那頭很吵,阿浩人已經在凰龍了。
「白天怎麼不接電話?」
天羽沒好氣地問。
「上午和陸經理在醫院,下午填了些資料,手機交上去了,剛還回來。」
阿浩回答。天羽心裡明瞭,氣也消了。
「你還好吧?」
「還好。」
「你……膽子也太大了!敢這麼玩兒遲早玩死你自己!不多說了,等會我到凰龍來,見了面再說。」
天羽夜裡到的凰龍,但四處都不見阿浩。他心裡一突,心想蕭南不會真的查到了什麼,這頭陸成來了,告訴他阿浩剛剛上任,正在四處熟悉流程,一會過來。
天羽等了一陣,終於看到阿浩,阿浩被陸成和另幾個副經理領著,在凰龍各處穿梭,天羽看到阿浩神情氣色都還好,看來蕭南的確沒對他怎麼樣,也放了心。阿浩過來跟他打了招呼,天羽見他周圍有不少人,什麼私己話也說不了,就說了幾句場面話,暗示阿浩下了班去公寓找他,就先走了。
這裡天羽回到家,只開了小燈,等阿浩過來。天羽想,等會阿浩來了,別的什麼都先不說,先把他摟進懷裡,安慰他,就像在臥龍村的那個晚上一樣。
天羽等了很久,阿浩來了一通電話。天羽扭頭看鐘,凌晨兩點。
「對不起,剛剛才結束。」
阿浩停頓了一下。
「太晚了,不打擾你休息了,我就不過去了。」
天羽沒回答,沉默了一下,然後淡淡地說,好。
掛了電話,天羽看了一會兒天花板。
這天,天羽給阿浩打了個電話。
「新工作挺好的?」
「挺好。」
「蕭南沒為難你吧?」
「沒有,他沒找過我。」
「哦……那還跳舞嗎?課呢?不上了?」
「上,舞也跳的。就是基本工資變了,跳舞的費用另算。」
「那不錯。那你那個加油站的工,不打了?」
「嗯,沒時間,已經辭了。」
天羽吸了一口菸,走到辦公室的窗戶口,慢慢把煙吐出來。
「那我想請你吃飯,你也沒空了唄?」
電話那邊停頓了一下,回答。
「我來吧。」
「也好,什麼時候?」
「明天中午,你方便嗎?我去浩陽樓訂位置。」
天羽打斷他。
「不去外面,去你宿舍。」
阿浩沒吭聲。
「不方便?」
「不是。你知道的,我不會弄菜。」
「我也說過,不會弄就火鍋。那行,明天中午,我去找你。」
天羽掛了。
丟開手裡的筷子,天羽透過火鍋白騰騰的濃霧,打量對面的阿浩。阿浩也吃停了,拿過天羽的杯子,給他續啤酒。
兩人說了一會兒話,阿浩起身到廚房,再給洗點白菜葉。天羽坐著不動,眼光投在站在水池前面的阿浩。一樣的地方,一樣的背影,伸手抄上那腰,那背影拿著菜刀轉過身來,嘻嘻笑著說,天羽,真棒……
阿浩過來了,把葉子倒進鍋裡。天羽叫他坐下。
「阿浩,跟你說幾句話。」
天羽談了很久,蕭南的情況,那天晚上的情況,包括蕭南和他的對話,還有他想提醒阿浩的話。他說得很多,阿浩聽得很仔細,而且一直沉默。
天羽說完了,看著阿浩。
「沒想到你會留下,我以為你會辭職。」
阿浩抬起頭看他。
「你也懷疑我?」
「如果我懷疑,就不會跟你說這些。不過,你這個人是有點捉摸不透。有時候你挺不屑錢這種事,有時候又特把錢當一回事。」
阿浩像被說中了一般,沉默著不說話,天羽仍然把話繼續說下去。
「我沒有別的意思。如果你還是總記著借我的錢,非想早點還上,我不說那些場面話。你要是為了你爺爺和你妹妹過好日子,沒必要在凰龍久待,可以去更好的地方。」
阿浩聽著,開了口,聲音低,但讓天羽聽得清楚。
「我想過要走,但這時候走,顯得我心裡有鬼。」阿浩說著,眼光看著前面,「蕭南想怎麼樣,我無所謂。我現在不能走。陸經理對我很好,我不想害了他們。」
天羽點了點頭。
「也好,既然決定留下,就小心點,記著我說的話。」
阿浩點點頭。
兩人都沒再說話。
天羽臉上沒表情,心裡卻是焦躁了起來。
自從來這裡開始,他就一直端著,邊講話,邊觀察阿浩,但觀察的結果沒有任何讓他高興的地方。他以為現在只有他們兩個人,阿浩會拋開在外人面前的那層殼,跟他說那天晚上他的憤怒、屈辱,哪怕是一句對自己的怨言。他冒了那樣大一個險他有沒有怕,他當時心裡在想什麼,他有多少的把握去騙蕭南……總之,哪怕只是一句掏心窩的話。
可是,阿浩對那個晚上卻隻字不提。
天羽感覺到有一扇門曾經對他敞開,現在卻關上了。他也不知道阿浩現在面對自己,正在想什麼。
兩人一停下來,只有火鍋的嗞嗞聲。
天羽瞇著眼睛,想了一會兒。
「你最近,好像不大願意見我?」
天羽說。他把阿浩在這瞬間的默認收進眼裡。他手伸進口袋裡,習慣性地摸菸。
「金牛湖那天……讓你不自在了?」
「不是。」
阿浩說。
天羽打開菸盒,往桌子上磕出一支。
「我和張書晨沒什麼,他是蕭南帶回來的,在澳門有過一次,都不當真。」
天羽沒有停,也不看阿浩,只是一直說下去。
「本來,我沒有必要跟你解釋我和張書晨的事。但是,有些話,還是有必要敞開了說。阿浩……」天羽停了停,一字一句地開口。
「我們認識這麼長時間,我一直覺得,跟你挺投緣的。」
天羽沉默了一下,抬起頭看阿浩。
「這緣分……我很珍惜。」
阿浩也在看他。兩人的眼光對上,天羽停頓了一下,站起來,慢慢走到了阿浩身邊。
天羽看著那張側臉,那讓他一直迷戀的側面的線條,心裡又湧起心動的感覺。他在阿浩身旁坐下,伸出手,扣住了他的臉,把他轉向自己,看著他的眼睛。
四目相對的瞬間,天羽想起了那天晚上。在金牛湖邊,在月光下,這張臉也是這樣面對著自己。在這麼近的距離,天羽發現自己真的思念這張臉。在沒跟阿浩見面的這幾天,在澳門的每個夜晚,或許在更早的時候。
他像受到了某種蠱惑,彷彿聽見了自己心跳的聲音。他已經很多年沒有這種感覺,讓他情不自禁地興奮起來。不知道是為了自己將要說出口的話,還是只是因為再次體會到多年沒有的感覺。
他很近地凝視著阿浩的眼睛,然後開口,聲音低沉,有一些喑啞。
「你知道的……我……一直很喜歡你……」
一直……很想像那天晚上那樣……吻你……
天羽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說出口。他已經固定住阿浩的下巴,不容抗拒、而又沉迷地,送上自己的嘴唇。
溫熱的嘴唇,天羽像那晚一樣廝磨著。可是那嘴唇卻沒像那晚那樣張開,讓他進入。
天羽焦躁又不解地拉開距離,還想再次吻上去,聽見阿浩低沉、乾澀地說了一句話。
「所以在DESTINY,你要買我?」
天羽僵了一下。阿浩站起來,從他身邊離開。
天羽一時語塞,不知道說什麼。他想起了那晚在包間裡,蕭南對他說,看來是你沒捨得錢啊……
這件事天羽原本沒想讓阿浩知道,但既然說開了,他也沒打算瞞。天羽飛快地在腦子裡盤算了一下要說的話,站起來走到阿浩身後。
「我沒告訴你,是我不好。」
聲音很真誠。
「但現在和那時候不一樣,我……」
天羽伸手去搭阿浩的肩膀。
「……現在是真喜歡你……」
阿浩轉過身,天羽的手也落空了。兩人面對面站著,阿浩比天羽高,低頭看著他的眼睛,那眼神說不出是透著什麼表情,卻讓天羽不舒服。
阿浩看了他很久。天羽甚至覺得,這是阿浩第一次真真正正地在看著他。
然後,阿浩開口了,說了一句讓天羽錯愕的話。
「天羽,我虧欠你。」
天羽疑惑。
「什麼意思?」
阿浩仍然看著他,停頓了很久,天羽才聽到他低沉的聲音。
「忘了金牛湖的事,把我當朋友。」
天羽盯著阿浩的眼睛,從愕然到不敢置信……
他就那麼看著阿浩,問:「朋友?什麼朋友?上床的朋友?」
他壓制著心裡的翻騰,解釋:
「那天我帶你回來,是有想法……但是後來我們認識了,我對你怎麼樣,你自己知道。我沒有想勉強你,也沒有看輕了你。我沒告訴你這件事,是覺得既然現在跟當時已經不是一回事,沒必要說出來,影響咱倆關係……我知道你不好受,要是你心裡過不去,覺得侮辱,我向你道歉。或者你要怎麼解氣,你說……」
天羽嘴上說著,心裡卻是翻江倒海。他沒想到自己的這番表白,換來的居然是阿浩這句話。他想過阿浩知道真相後會失望難過,但就是沒想到阿浩立刻給了他這麼一個決絕的答案,居然立刻就用「朋友」兩字給他倆定了性,竟然全盤否定自己後來為他做的那些事。
這是天羽不能容忍的,那讓他覺得自己被人耍了,他不惜現在放下身段,放低姿態,也不能讓自己反過來被人拒絕。
可是他說完以後,阿浩仍然沉默。天羽按捺著喊了一聲「阿浩」,阿浩還是沒有給他回應。
天羽火了。
「你至於嗎?犯得著嗎?就算當初我要買你又怎麼樣,我沒強姦你!你別把這當理由!」
阿浩聽了那個詞,緊緊皺起了眉頭。
「不是你,是我的問題。」
「你的問題?你什麼問題?」天羽冷笑。「你不是這號人?還是你對我沒這意思?」
話說到這個地步,天羽索性把話挑明。「是,我一開始就不是好心幫你,是對你別有用心,這我不否認。可我後來做的也對得起你了,你裝不知道我的心思,我就配合你,你要一早明說你沒那意思,我也不會陪你玩曖昧。那時候你不拒絕,現在你說當朋友?你把我李天羽當你盤裡的菜了?」
阿浩的眉越皺越緊。
「是我做錯了。」
天羽完全被觸怒了。他低罵了一句「操」,揪起阿浩的衣領拽到面前。
「他媽的誰要你認錯?你一直在我面前裝就算了,我李天羽從來不幹強人所難的事兒!」天羽冷笑,「朋友?是朋友在金牛湖你吻我?你都跟幾個朋友這麼幹過?」
天羽再也忍不了,把堵在心裡幾天的話一傾而出:
「我知道為什麼!你不就是為了那天那句話嗎?是,我叫你上去,可當時那種情況跟蕭南來硬的根本沒用!我是為了保你,我沒打算讓你真跟他們幹,我想找機會放你走!蕭南什麼事幹不出來?當時我也沒法跟你解釋,就這句話你就受不了了?你是不是還特噁心我呢,所以這幾天躲我跟躲瘟疫似的?」
天羽越說越是怒不可遏,把積蓄了幾天的怒氣都發洩出來。從這幾天阿浩對他的態度他就猜到是為了這個,難道他心裡就好受?他的心思龍浩根本就不明白!
「我告訴你阿浩,你還真別特把自己當回事。別說那天我沒真心讓你做,就是真叫你上去又怎麼了,你就比別人清貴?你就是烈死的主,別人就都是婊子了?這圈裡混的誰都別太看得起自己!」
天羽盛怒之下說得粗野,看到阿浩緊緊皺起了眉頭,那表情更讓天羽心怒難當,他不是一個不冷靜的人,更不是一個會在跟伴兒的事情上不冷靜的人,但是天羽覺得阿浩現在沉默、隱忍的反應,簡直充滿了對他的輕蔑和不屑,讓天羽難以忍受。阿浩現在跟不跟他好,已經被天羽放到了後面,他覺得自己正被這個舞男輕視、嘲弄,他這種就自己潔身自好、別人都特髒、特配不起他的做派,更讓天羽反感得不行。他想,他算什麼東西,一個跳舞的舞男,他李天羽竟然被一個舞男輕賤、看不起,簡直是笑話!
他要折折他的傲氣,告訴他該怎麼認清現實。他冷笑著對阿浩說,你不是說欠我嗎?行啊,那你還上?我還告訴你,我不缺錢,你要還就拿你自己還,還一次勾一筆,咱倆都省事。
阿浩猛地抬起了頭。天羽看到阿浩那眼神,心裡產生了一種報復和踐踏的快感。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阿浩移開視線,走到一旁,穿上外套。
他沉默了一下。
「你給我的那筆錢,我沒還債,放在銀行的帳戶裡,沒有動過。本來想分筆匯給你。明天我把卡和密碼給你。」
阿浩沉聲說。
「我爺爺那邊,我知道你額外多給了錢。這錢我也會還你的。」
天羽怒極反笑:
「跟我清帳?」
阿浩沒有說話,走向門外。天羽冷眼看著他。
打開門時,阿浩停住了。
「天羽。」
阿浩低聲說。
「你對我的好,我不會忘記。」
他打開門,走了。
天羽看著那扇關起來的門,他想起來這是阿浩的宿舍,他覺得真他媽的特別好笑。
他低頭看著那張杯盤狼藉的桌子,看了一會兒,然後一腳踹了過去。
「我操!」
天羽狠狠地罵,坐在椅子上……
天羽來找阿浩的時候,本來就是帶著不滿的。這幾天阿浩一直疏遠他,他不是沒感覺。但在進門時,他忍住了不滿。他想跟阿浩好好解釋,而且佩服自己,居然願意在一個伴兒身上花這麼多耐心。
所以,當他發現自己如此的低姿態,對方不僅不領情,反而惺惺作態地說什麼「朋友」,天羽一下就爆發了。記憶中他還從來沒有在這種事情上這麼不冷靜,活像個沒談過戀愛的愣頭青。
天羽以前也不是沒被人拒絕過。他曾經看上一個工作中認識的人,喜歡他清清爽爽的樣子和看自己時總透著點意思的眼神。天羽對這種眼神很敏感,並且很快單刀直入。他沒費什麼勁,第二次約對方單獨喝酒時,就把那人帶上了床。對方在床上的表現讓他吃驚,至今天羽仍印象深刻,看到一個大男人被他幹得哭叫、高潮不斷,化成了一攤水,天羽充滿了爺們征服和駕馭的快感。
從床上下來對方對他說,不要有第二次不要再約他出來,他有老婆他不能對不起老婆,雖然天羽很讓他動心,在床上很讓他瘋狂,但是請他不要再找他更別去糾纏他……
天羽詫異地聽他說著呆呆地看著他,那樣子讓那個人更堅決地對他說不要迷戀上他,他從來不喜歡別人黏糊……
後來天羽跟蕭南說起,蕭南笑得差點滾下床,天羽按著他兩人都樂得不行,哈哈大笑……
再後來有一天天羽接到對方電話,對方說想見他,想念他,想被他幹被他操……
這個人讓天羽噁心了很久,也是他第一次被「拒絕」的經歷。他被拒絕得少,因為他很少打無準備的仗。即使後來遇到一兩個直男,彼此也處理得特平和特和諧,天羽只是覺得有點遺憾,過後仍然當哥們、把交情,沒有絲毫的不愉快。
所以天羽覺得但凡拒絕他的,除了直人,就是虛偽的人。天羽只會對對自己有意思的人出手,如果一開始那人就沒意思,天羽也沒時間沒興趣耗下去。
因此,這一次自己竟會如此地憤怒和不冷靜,這個龍浩,也算真是有本事。
天羽想自己是看走眼了。他對他花了這麼多心思,甚至還搭進一點真心,倒頭來竟然被人耍得團團轉。他想起了金牛湖那一晚他和阿浩的吻,阿浩把糾纏的舌堵回自己嘴裡,伸進舌頭奪去主導,吮吸他,掠奪他,讓天羽有強烈的感覺,強烈到願意放棄主導權,讓阿浩主導自己……
天羽低罵了一聲。現在想起來,阿浩就是在耍著他玩兒,勾著他對他好,幫他,讓他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他還曾經想教給阿浩「能利用的人就要利用」的道理,還笑阿浩傻,自己送上門去他不利用。現在想來,自己被人家早不知道用了幾次,居然還傻不拉嘰地追著人家問你怎麼不用啊,有便宜怎麼不佔啊……
這利用了人的好歹多半還給點甜頭嘗嘗,可自己陪人家玩了半天,連個腥都沒沾著,天羽想到這裡就嘲笑自己一心想玩什麼雅痞,早知道將人捆了按住就上,上完就扔,不僅要上還要讓他爽,爽到死,爽到天堂,爽到他跟別的女人男人都再也做不了,哭著求著自己去上他、幹他……
天羽在這陣憤怒的勁頭沒過之前,腦子裡一直亂七八糟地想著這些。在想像中阿浩是那麼不堪、陰險、虛偽,幾乎要跟過去那個可笑的男人劃等號,而天羽也在這陣想法裡找到了發洩的痛快。
然而等這些想法過去之後,天羽冷卻下來,頭腦也跟著靜了下來。
他很清楚,阿浩不是這種人。
所以李天羽就更加鬱悶。
以前不管跟怎樣的伴合還是分,這還是李天羽第一次這麼糾結。所以他是認真地思考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對阿浩動了真心。
答案是否定的。李天羽又想了一下他真正鬱悶的理由。
因為阿浩眼裡揉不得沙子,而現在他就是那顆沙子。
李天羽其實很不願意承認這個結論。阿浩不願意、堅決不做的事情,他做過,看過,玩過。阿浩不屑為之、深惡痛絕的事情,他做,還做得很灑脫很無所謂很覺得不是一回事。
李天羽想這大概就是阿浩拒絕他的原因,因為他跟他不是一種人,在他眼裡自己大概和蕭南才是一路人。這原因讓李天羽很是冷笑了一陣,笑到李天羽察覺到自己原來也會介意,這讓他感到詫異。
天羽在開會的時候接到電話,天羽看了看上面阿浩的名字就掐斷了。
下午在辦公室時,秘書進來說有一位叫龍浩的先生找他。
天羽頭也沒抬。
「說我忙著,不見。」
秘書出去了,又進來。
「李總,他說不會耽誤您太多時間。」
天羽仍然對著電腦,有點不耐煩。
「不就是來送東西嗎?讓他把東西留下。」
那張銀行卡。阿浩還真是急著跟他撇清關係。
過了一會兒,秘書又進來,猶豫著。天羽掃了她一眼。
「還有什麼事?」
「李總,龍先生說有話想和您談,他說您先忙工作,他在外面等您忙完。」
天羽聽了,握滑鼠的手停了一下。
「行,那讓他等著。」
秘書出去不再進來了。天羽慢條斯理地對著電腦打著魔獸世界。他打著怪物,和同公會的MM調情,說「她」一定長得特別傾國傾城,特別沉魚落雁,她就是個人妖,MM笑著說操你知道我是人妖你還跟我調情……
天羽邊玩兒邊把遊戲聲音開得很大,遊戲的聲音響得外面都聽得見。他瞥見外面待客的沙發上阿浩一個人坐著,沒有不耐煩也沒有等待的焦躁,就靜靜坐在那裡。
天羽起身走出去,阿浩聽到動靜抬頭看著他,天羽看到阿浩好像要站起來,喊:「小張!幫我倒杯咖啡來!」然後轉身回辦公室。
小張端進來了,又出去,眼光好奇地在阿浩身上打轉。大廳間裡人人都聽見了天羽放得很大的遊戲聲,不時抬起頭看看阿浩,表情奇怪。
天羽後來出出進進,和員工談笑幾句,要點兒報表資料,或者就是把咖啡倒了換杯白水。
他一眼也不看阿浩,阿浩也不再每次都站起來,只是低著頭等。
天暗下來,員工陸續招呼著下班。秘書進來說:「李總,要下班了,您還有什麼安排?」
天羽說:「不用,妳先走吧。」
秘書想說什麼,又沒作聲,天羽看她:
「龍浩還在外面嗎?」
「是的,李總,他還在等。」
天羽嘴角微微揚起,停了一會兒。
「行,妳走吧。讓他進來,把門關上。」
阿浩進來了,秘書把門帶上。
天羽抬起頭。阿浩穿著一件短夾克,兩條長腿包裹在普通的牛仔褲裡,襯著寬肩,窄腰,帥氣逼人。天羽隨意、自然,一點也沒有之前的冷淡,在阿浩開口之前說:「走吧,一起吃飯。」
阿浩說不了。天羽不緊不慢地關了電腦,說當不成情人還不當朋友了?還是你連我請你吃個飯都不敢了。
阿浩笑笑,表情裡卻透著堅決。天羽想了一下,說行,不吃飯也行,跟我去一個地方。
天羽把車開到了江邊。天暗下來,遠處的大橋光點閃爍,附近沒有人聲,只有江水拍著岸邊,輪船鳴笛航行。
天羽坐在岸邊的草坡上,示意阿浩坐在他身邊。
「昨天是我話說重了,那都是氣話,你別放在心上。」
天羽看著江心的輪船。
「阿浩,我知道你心裡對我有看法。我不解釋。每個人走到每一步,都有原因,不能說誰就是對的,誰就是錯的。你不喜歡,我不勉強你。只不過,看事情也不能絕對了。太絕對了,跟自個兒,跟別人都挺過不去的。」
天羽不知道阿浩懂他的意思沒有。他想他還是試圖挽回。從阿浩來找他不是丟下銀行卡走人,而是非留著要跟他說幾句話,天羽就覺得事情還有轉機。
他相信阿浩是喜歡他的。在這種事情上,他的直覺很少出錯。阿浩從來沒有用那種他常遇到的別有深意的眼神看過他,但是他就是能感覺到。所以在金牛湖的樹下,當天羽凝視阿浩的眼睛,在他的眼神裡看到藉著黑暗遮掩的情意,天羽立刻就失控了。
天羽把思緒拉回來,轉頭看向阿浩。
「你不是有話對我說嗎?」
阿浩坐在岸坡上,風吹著他的頭髮,阿浩在風裡,俊美的側臉像沉默的雕塑。
「天羽。」
阿浩的聲音好像很遠。
「剛認識你的時候,我以為你就是個有錢人。和那些有錢人一樣,有權,有勢。你幫我,對我好,我能大概知道原因。我跳舞的這些地方,碰到過一些人,我反感。但,你跟他們不一樣。你沒看輕我,把我當朋友,尊重我。」
天羽沒作聲,等著阿浩的下文。
「在老家,我看著你給我爺爺餵飯的時候,我就想,不管以後怎樣,我交定你。我最難的時候,是你在我面前。我想過那個時候誰能在我身邊,沒想到……會是你。」
天羽沉默。他想起了阿浩那段難捱的時日,想起在那裡見到的阿浩的樣子。
「這件事我有責任,……是我欠你的。」
「你不欠我。我爸的事,不怪任何人,和你更沒有關係。要說欠,是我欠你。」
天羽沒作聲,隨後自嘲地笑。
「所以,你一直不明著拒絕我,就是為了報答我?」
阿浩看著江面,沒有回答,卻像在想著什麼,許久才開口。
「我小時候,喜歡小汽車。每次去縣城,就跑到商店趴在櫃檯上面看。我纏著我爸我媽給我買,他們沒辦法,只能拉著哭鬧的我離開。後來,我爸給我用麵團捏了一個小汽車。我一開始不要,拿了就扔,我爸就重新再給我捏。漸漸地,我就喜歡了,而且不想著店裡的了。長大以後,我明白,商店的小汽車不是我的,只有麵團汽車,是屬於我自己的。」
天羽去看阿浩。
「天羽,你就是商店裡的小汽車。我想要過它,但是,它不屬於我。」
「怎麼不屬於?」
天羽問,阿浩沉默。
天羽有點明白了。
「如果你介意的是這個,大可不必。我看人不看這些,你也別自尊心太強,看低了自己……」
他想,阿浩原來就是在自卑,嫌兩人差距大,又捧著所謂的自尊,死要面子地不肯順從。這個想法讓天羽感到有點愉快,之前那點被阿浩劃清界限的不爽消散了不少。
可是,阿浩卻回答說:
「不是。」
「那是什麼?」
天羽沒聽到阿浩回答,側頭看他。阿浩沉默了一下,也回過頭來,看著天羽。
天羽狐疑地打量阿浩的眼神。阿浩沉靜、專注地凝視著他,目光沒有閃爍,更沒有躲避。夜色中,天羽看到那深黑的雙眼裡隱忍著什麼,又散發著什麼。那眼神裡有一種讓天羽又陌生又熟悉的東西,天羽說不出那是什麼,又覺得有哪裡不一樣。
兩人沉默地對視。忽然間,天羽有點明白了。
他為自己的想法而驚詫,在夜色中盯著阿浩的臉,似乎想確定自己的想法。
「你不會是因為……想跟我來真的吧?」
天羽驚詫地問,審視阿浩的表情,漸漸揚起了笑意。
「操!」天羽笑罵,玩味、得意,心裡的痛快一湧而出……
阿浩無聲地轉頭,沉默……
天羽是真的高興。
好像憋悶多時的一口氣呼了出來,他全身舒坦。這個答案讓他有一種享受感,他得意,高興,原來他從來沒有失敗。
他就那麼沉浸在這種優越感裡,對阿浩笑:
「你小子,藏得夠深啊!你行……」
阿浩只是沉默。天羽瞅著阿浩清爽的髮根,黑夜中帶著孤寂的背影,心癢難耐,手伸過去摟住他的肩膀,用手指在那肩上摩挲,然後身體傾上前去,親上阿浩的臉頰。
他親了一口,就想親第二口,他輕輕摸著阿浩的臉,沿著那令他著迷的下巴的線條一口口親過去,直到阿浩避開,低聲地:「天羽!」
天羽愉快地丟開了手,想了一會兒。
「阿浩,今天換了別人,我都可以哄、隨便說點好聽的。可是對你,我不願意這麼做。你太純,太認真。我喜歡你的真,所以也挺怕。怕讓你太當了真,以後會傷你。」
阿浩沒吭聲,天羽繼續說著。
「阿浩,兩個人在一起,重要的是開心。想得太多,反而成了負擔。以後的事誰也不知道,我也給不了保證。可是,不代表我現在的感情就不是真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阿浩望著江心,點了點頭。
「我這麼說特混吧?以前,我身邊有人整天纏著我問,我沒說過這些。你不一樣。我不想讓你以後恨我,傷心,這是真心話。——阿浩,等你在這個圈子混久了,你就能體會我今天說的。」
李天羽覺得他和阿浩說的都是肺腑之言。這種肺腑的態度他自己都有點意外。後來他曾經想,如果當時他沒這麼肺腑,他說不定就輕易地得到他,當場把他揉進懷抱裡,壓倒在江岸邊,在濃情蜜意、甜言蜜語以及江風和草皮混合的味道裡和阿浩做愛。
當然那是很後的時候回想,而當時的李天羽堅定地認為應該讓阿浩明白這一點,以後兩人的關係才可以更順遂、更長久。
然而他看到阿浩沉默的、似乎受傷的側影,還是心疼了,他摟緊他,想補上點好聽的話。
「傻瓜,我又沒說我現在就不真啊……你真會裝,你說我怎麼懲罰你……」
天羽一邊在阿浩耳邊說,一邊伸手去摸他的胸膛。
阿浩手臂輕輕一格,天羽的手就不由自主被震開。阿浩回過頭看著他。
「婷婷來找過我了。」
阿浩說。
「我和她在一起。」
天羽頓了頓。
你說什麼?
阿浩沒再說話,他扭過頭,望著江心……
文化名城大會在漢城召開,進入這個月,天羽的公司忙得不可開交。天羽承辦了名城會主要的外宣產品和戶外廣告,這是以前就和文化部門談好的大項目。這個蛋糕能落在天羽的盤裡,蕭南固然起了作用,天羽也沒少在背後下功夫。晚上接連的應酬,陪吃陪玩,把幾個層面的人拉攏得服帖,也趁此機會結識了一些人。不僅是為了名城會的外包,天羽想為以後星海的擴張鋪路。
忙到月中,和幾個朋友喝酒,一幫企圈裡的人,都笑天羽現在成官商了。天羽笑笑說,沒有官,哪有商?
酒喝到後來就有人問,嘿天羽,最近沒見你帶人出來呀?收性了?
天羽喝了口酒說,你們想看我帶男的呀,還是女的,還是不男不女的?你點,我帶。
大家就笑。後來結了帳走人,天羽直接把車開到DESTINY。
DESTINY裡知道他底的人不多。天羽每次也不多留,有看得上的就帶走,看不上就離開。DESTINY的經理TONY看到天羽,很是埋怨他很久不來,連他們換了一批新「少爺」都不知道。
TONY聊著聊著,問他:「聽說你和我們原來那個阿浩好上了?」
天羽說,聽誰說的?
TONY笑得曖昧。
「漢城就這麼大。你們真在一起?」
天羽瞇起眼睛。
「沒有的事。」
「怪不得。」TONY打開酒瓶,「前幾天阿浩還來過,託我給他女朋友找個餐館的工作。我當又是你玩膩了人家,還說怪可惜的。你說這小子是不是有毛病,他那個女朋友之前跟了個臺灣老闆,搞大了肚子,臺灣老闆拍拍屁股走人了,這個女人打了胎,沒出路了,居然回頭再來找阿浩,阿浩居然還就收留她!」
天羽第一次聽說這事。他吸了口菸,認真地:
「他想感動全中國?」
TONY搖頭。
「看不懂。不過那個女的確實漂亮,不是一般成色。換了我,說不定也昏頭……」
天羽沒再問。
那天他帶了一個「少爺」去外面,好好舒服了一次。之後他去DESTINY,還是點了同一個人,TONY心裡有數,問天羽要不要包,天羽想想說不用,之後膩了,也就沒再去。
天羽每次去凰龍,看到阿浩不一樣了,衣著也不同。凰龍在陸成下面有幾個副經理,各有其職,也要穿統一的制服。天羽每次去,陸成還是讓阿浩專門招呼。兩人喝喝酒,聊聊天,有時候天羽帶朋友去,叫阿浩一起湊興,打個牌弄個桌遊玩個三國殺什麼的,阿浩也一起陪著玩。人多的時候,天羽就讓阿浩去忙,不用總在他跟前。
天羽帶官爺團到凰龍消遣時,阿浩帶人安排妥帖,之後幾次幾批官員自己去凰龍,點名要阿浩安排。天羽後來知道,打趣阿浩說,現在有理由招他進公司了,來外宣部專門跟政府官員公關。
阿浩說,我哪是那塊料。
天羽就瞇起眼睛,笑。
「怕什麼?我還會吃了你?」
阿浩就說,等你開了舞廳,再來挖我吧。
天羽覺得阿浩這個回答一點趣味也沒有。他想起自己以前說過類似的話,那時候阿浩回答他說,我怕你吃了不消化。
陸成有一次跟天羽說,阿浩管理做得不錯,就是人太忙,他想讓他不用跳舞,專心做管理,漲他的工資。
天羽說,這事你跟他自己商量,問我幹嘛?
陸成就有點納悶,不過很快領會。
天羽覺得兩個人做情人還是做朋友,都是很容易的一件事。
那晚從江岸回來後,天羽想起了中學時的體育課代表。天羽忽然覺得很沒意思,就像多年前他覺得沒意思一模一樣。
天羽從來不喜歡折騰。他覺得人的激情有限,折騰不起,耗不起。聽到阿浩說婷婷後,天羽明瞭。天羽挺感謝婷婷,讓他原本還有一股子勁頭的,忽然也就沒意思了。所以他丟手也就丟了,丟得很乾脆,很爺們。
第二天張書晨來找他,幫蕭南帶東西給他。天羽把張書晨帶回公寓。在床上的時候,天羽很爽快,邊爽邊想著,其實就是這麼回事,今天換了阿浩,不也就是在身子底下趴著的。有什麼區別,一樣都是幹。
那天張書晨把酒換白水的事,天羽後來問過他,為什麼要冒險幫阿浩。張書晨沒回答,只是抬起頭,拿眼睛看著天羽。天羽一愣,張書晨就又低了頭,低聲說,我不想您為難。
天羽看了張書晨一會兒,讓他走了。
後來天羽去凰龍,點名叫張書晨。阿浩做經理不再跳舞後,張書晨接替了他,在午夜領舞。天羽去了幾次叫他,張書晨滿臉是掩不住的高興,一下舞場就進天羽的包間。有時候天羽坐在包間裡看他跳舞,張書晨邊跳著,邊遠遠地看他來了,在臺上就露出笑容,不管跳什麼動作,眼睛都看著天羽,卻也不是勾引的表情,就彷彿只是視線移不開。
兩人比過去熟了,張書晨也沒有失了分寸,天羽有時故意逗他兩句,張書晨還會臉紅。
天羽饒有興味地在昏暗的燈光下看他紅通通的臉和脖子。他仔細看張書晨,發現他其實長得很不錯。線條柔和的臉盤,清秀的眼睛,眉毛彎彎,整個人秀氣,舒服。張書晨看天羽打量他,有點不自在,但絕不是不舒服的不自在。天羽把他的每個反應都看在眼裡,笑笑,繼續抽菸。
他知道張書晨對他有心,但他從來沒把這個人放在心上,上床時都沒仔細去記他長得什麼樣。加上他是蕭南給他的人,天羽知道蕭南的小九九,對這個張書晨自然是不鹹不淡。可現在,他第一次認真看他,竟覺得這個男孩兒看久了,也挺耐看。
後來天羽請人來凰龍上頭的包廂吃飯,張書晨也來作陪。席上鬧起來,對天羽輪番上陣,都是生意上有求的人,天羽不好拒絕,眼瞅著就喝高了,又有人來灌酒時,張書晨斯斯文文地站起來,說:「我們李總胃不好,我代他敬各位老總、領導。」說完一杯白酒一飲而盡。之後,他把衝著天羽的酒都接了過去,天羽意外地看著他白著一張臉,毫不猶豫地將所有的酒替自己擋下。
那天張書晨喝到進醫院洗胃,在宿舍躺了兩天才緩過來。天羽去看他,張書晨很驚訝,也很受寵若驚。天羽心裡很有點過意不去,說你明明不能喝,幹什麼這麼拚,張書晨就笑笑,低了頭,沒說話。
天羽看到他坐在床邊,陽光照著那張秀氣的臉,竟然顯得非常好看。
天羽忍不住走過去,抬起張書晨的下巴,仔仔細細、認認真真地看著他。他有些感動,又有些心動。他對張書晨說,你想要什麼?我送給你。
張書晨抬頭迎著天羽的視線,眼神裡有些猶豫,又有點癡。他輕輕地說:「李總,您能吻我一次嗎?」
如果是平時,天羽聽到這種話會不屑一顧。可是,當時,他低頭看著張書晨帶著期盼,又隱藏著受傷的眼神,慢慢彎下腰,吻了他。
那天,他把張書晨壓在床上,從下午做到晚上。張書晨第一次在和他做愛的時候完全放開,發出沉醉的、不再壓抑的快樂的呻吟,天羽不斷地吻他的嘴唇,好像在補償之前從來就沒有吻過他。
蕭南知道天羽和張書晨在一起,早料到般:「怎麼樣,我就知道你好他這一型。」
天羽說,那我還要謝你了?
蕭南很直接地在天羽襠部摸了一把,笑問,怎麼謝?
天羽沒理會。他不去問蕭南把張書晨安在他身邊是防什麼,就像他也不會讓張書晨介入上床之外的事。
蕭南忽然想起來似的,問:「那個龍浩呢?膩了?」
天羽在沙發上疊起腿。
「你凰龍的堂堂副經理,我哪敢惹?還得賠個笑呢。」
天羽又問蕭南:「你不是查他嗎?查到什麼沒有。」
「沒什麼,目前還安分。腦子確實不錯,之前大黃的人找事,陸成給打了,這小子搞定的。」
天羽吃驚:「他?不可能吧。」
大黃是個著名的刺頭,來頭很硬,蕭南輕易也不得罪他。喜歡泡凰龍,又經常惹事砸場,性子暴躁,發作起來誰攔誰挨打。
「大黃賭球輸了,來撒酒瘋,還把陸成打了。那小子挺有膽,跑去跟大黃侃起球來了,嘴皮子不錯,侃得大黃眉開眼笑,倒回頭給了陸成一筆安撫費。」
天羽第一次聽說這事。蕭南瞇眼:「這小子是個人物。再看一陣,我讓他管點上面的生意。」
天羽吃驚。蕭南是一臉盤算的表情。
天羽進了包間,沒多久張書晨推門進來了。天羽張開手臂,張書晨就高興地偎進他懷裡,笑得有點羞澀。
「我今天跳得怎麼樣?」
「好,好得不得了。」
「你根本就沒看,敷衍我。」
張書晨有點撒嬌地說,又有點不好意思。現在張書晨是比之前放開多了,不過在天羽面前還是常常會拘謹,不敢太造次。
天羽就揉揉他的頭髮,笑著說:「你老是直勾勾地看著我跳,我想不看都不行。」
天羽邊說邊摸著張書晨長頭髮上的頭繩,自己也無意識地反覆摸著。天羽又就著燈光看張書晨頭髮的顏色,端詳了一陣。
「噯,去染個顏色吧。」
「什麼顏色?」
「金色。」
天羽說,摸了摸發間的頭繩。張書晨沒說話,伸手把頭繩解下來,放在天羽的手心。
「你喜歡這個?」
天羽看看那頭繩,還給張書晨。
「解下來幹什麼,綁著吧。」
張書晨低頭看看頭繩,沒說話,然後忽然問:「李總……我以後能不叫您李總嗎?」
天羽笑:「你想叫什麼?」
張書晨想了一下:「我想叫哥。天哥……行嗎?」
天羽沒作聲,張書晨回頭看了他一眼,看到天羽在走神,好像想著什麼。天羽回過神來,笑了笑:「行啊。你想叫什麼叫什麼。」
張書晨說:「天哥……您叫我晨晨行嗎?我在家裡,我家裡人都這麼叫我。」
天羽有趣似的,摟他:「今天要求這麼多啊……嗯?晨晨。」
張書晨眼裡閃出光彩,貼進天羽的懷裡,情動似的,在天羽身邊連喊了幾聲「天哥」,喊得綿軟,動情,喊得天羽身上都忍不住熱起來,就去摸張書晨襯衫裡。
正情熱著,張書晨燥熱地看著天羽,忽然低聲問:「天哥……龍經理是怎麼喊您的,也喊天哥嗎?」
天羽停住,將張書晨推開距離,低頭看他。
張書晨頓時露出失悔的表情。
天羽說,問他幹什麼?
張書晨低頭,抿了抿嘴唇。
「第一次的時候……您喊他的名字……」
天羽沒說話,也沒表情。張書晨臉色也害怕起來,沉默地,然後道歉。
「對不起,在……李總,我不該這麼問的……」
天羽看著他,卻笑了,歪過他的下巴。
「行啊,在吃醋啊……看不出來,還是個醋醰子啊?」
張書晨看到天羽表情,鬆了口氣。
天羽笑著壓近他,戲謔地:「你嫉妒他啊……」
張書晨也毫不撒謊的,誠實地說:「嗯……」
天羽喜歡他坦白、爽誠的反應,手伸進去摸他,嘴上說:「嫉妒他,就把我弄得更舒服點……」
張書晨不說話了,和天羽熱烈地接吻。
兩個人倒在沙發上,天羽脫了張書晨的褲子,連同內褲一起丟在地上,撫摸著他細嫩的大腿,自己也壓了上去,用膝蓋分開張書晨,張書晨呻吟著,天羽抱起他的大腿,捏揉摸弄著他……
正在這時,包間門忽然被人推開。兩人剛剛進入狀況,一呆,張書晨狼狽地立刻背過臉。天羽大怒,對著門口:
「誰讓你進來的?!滾!」
進來的人也怔在門口,反應過來,立刻低頭道歉:「對不起」,匆匆往外走,帶上了門。
天羽抬頭,看見阿浩的臉。
門關上了。天羽維持著原來的姿勢,沒動。
張書晨聽見人出去了,又見天羽不動,扭頭向門口看了一眼。
「是誰?」
天羽沒說話。張書晨回想了一下剛才的聲音,眼睛落在天羽臉上,無聲地打量天羽的表情。
天羽忽然用手捏住了張書晨的下巴,笑。
「看什麼?再看就把你吃掉……」
張書晨看到天羽再度充滿慾望的眼神,放鬆下來,笑了。天羽繼續壓著他動作起來,張書晨緊緊摟住了他……
名城會臨近,又一批外宣品要做,蕭南打電話給天羽,說他接了批外貿的單子,讓天羽和這批外宣品一起,往國外送。
天羽知道蕭南總是無孔不入,有好處的事他從來都要利益均沾。蕭南要掛電話前說,派了個人跟這批貨,下午就到天羽那去,有什麼事可以讓他學學。
天羽掛了電話,也沒放在心上。到了下午,秘書說金貿集團的人來了,還加了句「您見不見」,天羽沒在意這句話加得蹊蹺,說讓他進來。人進來了,天羽寫完手上的文件,抬頭。
「……是你?」
阿浩只是笑笑。
天羽知道剛才秘書為什麼表情怪怪地加上一句「您見不見」了。他驚詫地看著阿浩,疑惑。
「蕭南叫你來?——你什麼時候進了金貿了?」
阿浩說:「是陸經理叫我來的。」
蕭南上次說想讓阿浩管管上面的生意,天羽沒想到這麼快,還是到自己這裡。天羽後來給蕭南打了個電話,蕭南說這一單生意簡單,讓阿浩熟悉熟悉流程,練練手,如果是做生意的料,以後就當多個會做事的人。
天羽犯疑:「你不是懷疑他嗎?」
蕭南不置可否地說,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說是跟貨,其實沒什麼事,只是和天羽那批外宣品一起,讓阿浩走個進出口的流程,瞭解各個環節。金貿集團是蕭南手下的貿易公司,基本東西阿浩已經熟悉過,上過手。天羽指派了公司裡的一個人帶著阿浩,前前後後辦手續,走程式,阿浩認真而充滿興趣,用心地學,時不時問些問題,也挺像模像樣的,不像有人接觸了幾個月,說出來的話還像外行。
天羽見阿浩對做生意的確有興趣,想起他上學習班的時候學的就是經濟,也有心教他。一個多星期下來,阿浩天天到天羽這邊來,那邊簽單走貨,這邊清點交易,都和天羽的人一起操作。天羽看阿浩雖然是個新手,也會弄出錯,但學得快,記性好,而且心細,一些細節問題都能想到,提出來,腦子確實好。天羽看得出阿浩自己也很在意這個機會,吩咐進出口部的人多帶帶他。
兩人除了生意上的事,並不太說別的。在一起聊的也是走貨和進出口的事,天羽教阿浩一些東西,阿浩就聽著。天羽問他怎麼會進金貿,阿浩說他並沒有進金貿,只是陸成交代他跟著金貿的人來跟這批貨,學一學,來了才知道具體到天羽這辦事的只有他一個。
天羽想了想,問阿浩:「你知道為什麼會讓你,而不是別人來嗎?」
阿浩停了一下,沒作聲。
天羽說:「不是因為我。蕭南在觀察你,想用你。」
天羽沉吟了一下,還是對阿浩開口:「阿浩,在凰龍做副經理,和參與金貿做貿易,是兩回事。你想清楚,做決定。要是你真喜歡做生意,這也算是個起步的好機會。不過,就算以後有機會經手大的,也不要介入太多。聽我的。」
阿浩點了點頭。
兩人誰也沒提凰龍包間的事。
一個星期後,貨點付完畢,等著出海關。阿浩打電話給天羽,說請他吃飯。
兩人在餐廳裡碰面,隨便聊著吃著。到吃的差不多的時候,阿浩看了看天羽。
天羽把他的神情都看在眼裡,他不緊不慢地夾了一口菜,問阿浩:「有話對我說?」
阿浩沉默了一下,開口。
「天羽,有一件事,我有點疑問,想請教你。」
「說。」
「我不懂生意,可能是我弄錯了。我點貨的時候看了一下數目,估算了一下,和帳目上的額度好像不一樣。帳上撥過去的貨和那邊過來的款項有相差,是不是我們這邊貨量弄錯了……」
天羽沒作聲,端詳了阿浩一陣,忽然:「他們讓你看帳目?」
阿浩說:「沒有,是金貿的人帶我去銀行教我開信用證的時候,看到的。」
天羽抽出一支菸,慢慢點上,不說話。
隨後,他看阿浩,問:「你怎麼想?」
阿浩沉默了一會。
「希望是我多心了……我在金融課上學過這種案例,按帳上的情況看,很像是有人在拿這批貨洗錢。」
天羽沉默著抽菸,聽。
「這只是我的猜測,可能我知道的情況不多。不過,你還是小心點好。」
天羽抽了會菸,笑了笑,撣一撣菸灰。
「可以啊,阿浩……」
他瞇起眼睛,審視他。
「怪不得蕭南看上你。連我都要對你刮目相看了。」
阿浩打量天羽的表情。
「……你都知道?」
天羽笑笑,抽了一口菸,沒作聲。
阿浩明白了什麼,沒說話。半晌,他開口。
「蕭南幹什麼我不管,我只是怕你被他利用。」
天羽微笑,眼神掠過去。
「你這麼關心我?」
阿浩沒笑,也沒接天羽的玩笑。天羽瞇起眼睛,抽菸。
「阿浩,你這個剛碰生意幾天的人都能看出問題,輕易看到上面的帳目,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他把菸灰輕輕撣進菸缸。
「這話對我說過就行了,不要再跟任何人提,尤其是金貿那邊。記住了嗎?」
天羽一副要結束這個話題的樣子,聽到阿浩低沉的聲音。
「別再幫他做這些事,會出事的。」
天羽看看他,只是一笑。
阿浩沉默。
天羽開車送阿浩回宿舍,到了樓下,天羽說還想聊聊,叫阿浩先別下車。
兩人坐在車上,天羽關了車燈,黑暗的車廂裡誰都沒說話。
天羽想了一下,說,那天在包間,你是不是有事找我?
阿浩知道他指的是哪天,說,對不起,不是故意的。
「我要知道是你,肯定不趕你出去。」
阿浩聽了這開玩笑的話,也笑了笑。天羽把手放在方向盤上,忽然轉頭問他:
「吃醋沒有?」
阿浩只是包容他的戲弄般,笑笑。
天羽追問:「有沒有?」
阿浩平靜地答:「沒有。」
天羽打量了他一會兒,真的沒有在阿浩的表情裡找到異常。
「行,說放就放。張書晨還吃你的醋,冤。」
兩人就都笑了。笑完了,沉默了一會兒,阿浩轉過頭,看著天羽。
「好好對他。」
阿浩說。
天羽看了阿浩一會兒,沒回答,回頭看前面,然後笑了笑。
「你真的一點也不吃醋?」
阿浩覺得這個問題孩子氣似的,不回答。天羽歎了口氣。
「那我可白吃婷婷的醋了。唉——」
這聲歎氣很誇張,阿浩笑了,天羽也跟著笑。笑完了,天羽透過車窗,看外面。
「我有個朋友開了個麵包房,賣賣西點蛋糕什麼的,生意不錯。我已經跟他說過了,婷婷去他那上班。」
阿浩愣住。
「你不是在幫她找工作嗎?餐館亂。麵包房乾淨,活輕鬆。底薪一千五,賣出去還有提成。不會虧待她。」
阿浩沉默了一會兒。
「謝謝你天羽,我心領了。」
天羽笑笑:「不想再欠我的?」
阿浩沒說話。
「我給你的錢,你還回來了。過生日時候送給你的衣服,你也不要。要說欠,你還真沒什麼欠我的。你也別多心,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幫朋友一個忙。你要是真把我當兄弟,就別說廢話了。婷婷什麼時候想去,什麼時候上班。」
阿浩看著天羽。天羽也看他。
天羽目送著阿浩的背影進了樓道,直到消失不見。他回過頭,慢慢發動車子,開走。
天羽邊開車,邊回想著剛才。他知道,他和阿浩做回了朋友,那一點念想盡了。
早在阿浩告訴他又和婷婷在一起的時候,天羽就知道,依阿浩的性格是不會再跟他在一起了。他沒有再強迫他,哪怕只是一次,一償所願。
天羽並不是故作瀟灑。他覺得阿浩放得下的,自己也會放得下。但他想,比起別人,阿浩到底還是有點不一樣。大概是他總讓自己看不透,總是讓他出乎意料。這個舞男太聰明,又藏得太深。他想看看,自己和他,以後究竟會走到哪一步。
天羽回了公寓,剛洗了澡出來,聽見門鈴響。他打開門,張書晨站在門口。
「你怎麼來了?」
張書晨抿著嘴進門,不作聲。
天羽問:「怎麼了?」
張書晨抬頭看他。
「……你剛才是不是送龍經理回宿舍的。我在宿舍樓上看見了。」
天羽還以為是什麼事。
「是啊。」
張書晨臉色有點僵。
「你們……這麼晚,到哪去了?」
天羽笑:「你又吃醋?不會吧你。我到哪去還得跟你匯報了?」
張書晨抿了抿嘴唇,低著頭。
「別人我不敢管……他不一樣。」
「他怎麼不一樣?」
張書晨眼裡閃過受傷的神情。
「你……昨天出來的時候,又喊的他……」
天羽愣了愣。
「是嗎?喝多了吧。」
張書晨沒說話,低著頭,垂手站在那裡。天羽看他的樣子,覺得有點可憐,想伸手拉他過來坐下,張書晨低聲說了一句:
「天哥,我哪兒比不上他,你說,我改。」
天羽有點厭煩他這樣,按著耐心。
「沒有的事,他是他,你是你。」
張書晨卻不抬頭,低聲地:
「他在床上……是比我騷,還是比我賤……」
天羽厲聲:「過了啊!鬧鬧脾氣可以,別過頭了啊?」
張書晨抬起頭來,天羽第一次在他眼裡看到反抗的神色。
「天哥,我不敢要求什麼,我不配。可你別再把我當別人,你要是不記得我的名字不知道喊什麼,隨便喊阿貓阿狗,就是別再喊他了,我聽了難受。」
天羽要發作,看到張書晨眼裡隱隱的淚光,又不耐煩,揮了揮手。
「行了!沒事就回去吧。」
張書晨轉過身往門口走,又回過頭來。
「天哥,今天就把我不敢說的話都說了,龍經理是不會對你有真心的,他……」
張書晨欲言又止。天羽聽了那個真心,冷笑。
「真心?」
天羽抬頭看天花板。
「張書晨,知道我為什麼喊他的名字?」
張書晨看著他。
「聽過一句話嗎?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
張書晨定定地看著天羽……
阿浩又跟了幾筆生意,雖然仍是主要在凰龍的夜場上班,但陸成告訴天羽,蕭南已經交代,過一陣子就讓阿浩去「上面」,做點實質性的生意。
「這小子有頭腦,也有野心。爬得很快啊。」
陸成說。
名城會開了兩天結束了。蕭南不在國內,天羽照常要去凰龍照應。這天在包間,看到不少新面孔,問陸成:「進了新服務生?」陸成說:「換了一批,都是剛招的。」
凰龍的服務生、藝員都經常換,除了正式職工,其他的都不讓他們久留,過一陣就換一批人。做久了難免知道得多,但這些人也只在堂內打雜、表演,凰龍核心的東西,一點都不接觸。
天羽打量這些新面孔,他看到一個男孩,大眼睛,嘴角微翹,正在和人說話,笑起來有兩個酒窩,很甜。
天羽多打量了他兩眼。陸成看到,會意,問天羽要不要叫來看看。天羽搖手,沒進包間,就坐在大堂裡。他目光四處逡巡起來,在舞臺後面看到阿浩。阿浩靠在柱子上,神情放鬆,正和另一個人說話。兩人說說笑笑,很開心。
燈光過去時天羽才看清,另一個竟然是剛才那個有酒窩的男孩。
天羽問身旁的張書晨:「那是誰?」
「他叫周小舟。」
「剛來的?」
「嗯。」
「不像啊。」
張書晨猶豫了一下。
「他是龍經理介紹來的。本來人都招滿了,是龍經理向陸經理求情,才讓他進來的。」
天羽再看過去時,周小舟不知道說了什麼,阿浩揉了揉他的頭髮,周小舟又露出兩個深深的酒窩。
這天天羽到凰龍,聽到包廂裡亂哄哄的。張書晨要看熱鬧,拉了天羽過去,一過去就聽到有人在大發雷霆,有個服務生在惶恐地不停道歉,是那個周小舟。
「對不起,這件衣服我賠給您,多少錢,我照價賠償……」
「照價?五萬八千吧!你賠得起嗎?!」
酒水單被狠狠甩在周小舟臉上,周小舟臉色慘白,周圍一群看熱鬧的人,卻沒人敢出頭幫腔。
天羽看了一眼,是個常到凰龍來的暴發戶,劉六。此人什麼都不認,只認錢,派頭,排場。劉六往沙發上一坐,大腿一蹺,指著褲子上被沾到的酒跡。
「給老子舔!一點一點舔乾淨!」
周小舟低著頭一動不動。劉六忽然猛地揪住周小舟的頭髮,狠狠搖晃著,逼著他跪在地上,周小舟滿臉屈辱,掙扎著要站起來,又被劉六拽倒。
「不舔老子整死你!」
有人從外面進來,架開劉六揪著周小舟的手,把周小舟拉了起來。
周小舟像看到救星一樣,往那人身後躲。
「劉總,我是他的經理。這件衣服我們按雙倍賠償,今天劉老闆玩的都算在我的帳上。您玩得開心,別讓一個不懂事的小孩掃了興。」
阿浩回頭示意,兩個女郎坐在了劉六身邊,一邊一個,都是絕色。
劉六看了兩個女人一眼,看著阿浩,說:「龍經理,不是我不給你們面子,今天這麼多人看到了,我劉六覺得不舒服。這樣,他潑到我身上的酒,我還給你,你,或者他,誰站這兒讓我潑一次,我出出氣,今天的事就算了。」
說著,劉六往酒杯倒了一半的酒,站了起來,開始旁若無人地解褲子,對準酒杯。
周小舟看出他要往裡面撒尿,扭曲著臉,挺身往前走,阿浩把他扯住,周小舟還要往前走,阿浩將他推到旁邊。
「站那別動。」
周小舟神情痛苦,喊了聲「經理……」
阿浩面向劉六,挺直地站著,面無表情……
劉六正往外掏傢伙,天羽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劉六回頭看見天羽,吃驚,立刻換了一副笑臉。
「喲?李總!……」
天羽嘲諷地看他露著下面的德性,劉六趕緊繫上褲子陪笑:「李總,讓您見笑啊……」忙不迭地整理衣服。
「劉老闆,發那麼大火,是不是我的人得罪你了?我幫你出氣。」
劉六一愣。
「您的人?」
天羽朝向阿浩。
「阿浩,我怎麼交代你的?劉老闆是老朋友了,你不把他服務好,就是不把我服務好。」
劉六聽了這話,愣了愣,換上一張臉,堆笑。
「原來是李總的人,誤會,誤會……」
天羽讓阿浩和周小舟各給劉六敬了杯酒,劉六喝了,還說了一番客套話。等帶著人出來,天羽叫張書晨先回包間,張書晨看了阿浩一眼,走了。到了走廊,周小舟過來恭恭敬敬地道謝,天羽讓他回去做事,周小舟看阿浩,阿浩對他點了點頭,周小舟才離開。
這裡阿浩看著天羽,尷尬地笑笑。天羽從口袋裡掏出菸,遞了一根給阿浩。阿浩接了,摸出打火機來給天羽點上,也點上了自己的。兩人走進旁邊沒人的樓梯間,吸菸。
天羽吸了一會兒,透過煙霧,看阿浩。
「下次別犯傻。犯不上。」
阿浩也抽著,皺著眉。
「夠變態的。」
「以後再有這樣的,別硬碰。把陸成喊來,他是蕭南的人,能有點面子。」
「沒什麼。也不能不扛事。」
天羽沒作聲,抽了口菸,想起來似的。
「剛才那個,叫周小舟是吧?你挺維護他啊。」
阿浩怔了一下,笑笑,沒說話。
「朋友?」
阿浩點點頭。
「你帶進來的?」
「原來的單位解雇他了,沒地方去。我請陸經理幫的忙。」
天羽吐出口煙,瞇起眼睛,看煙霧上升。
「你為朋友,倒挺豁得出去的……」
天羽後來回包間,張書晨佈置了很多小點心來,笑著說天羽剛才擺平變態的樣子特別帥。天羽聽了好笑,在張書晨眼裡看到的卻都是崇拜和情意,又不由地情動,摟著張書晨吻了一會兒。
那天張書晨鬧過一次後,比以前乖巧了。天羽流露得很明顯,他不喜歡纏人的人,張書晨學聰明了,不再提阿浩。有一次在床上,天羽笑著問他現在怎麼不提阿浩了,張書晨老老實實地回答,因為他知道了阿浩和天羽沒上過床,他很高興。天羽聽了,覺得張書晨十分可愛,壓住他疼愛了一陣。
張書晨聽了天羽的話,把頭髮染成了金色。天羽喜歡在床上緊緊揪住那金色的長髮,把自己的利器插進張書晨的身體,打樁似的一下一下夯著。每次看到那散亂著的金髮,天羽都能輕易激動起來。他覺得自己有毛病。
天羽和張書晨溫存了一會,起身去廁所。
走廊這層的廁所有人在吐,天羽轉身去樓上的專用廁所。那裡只有內部人去,一般都空著。
天羽懶得等電梯,往上爬了兩層,要出去時,聽見旁邊電路房的門開著,有人在裡面說話。天羽聽了那聲音,停了腳,靠過去看了一眼。
阿浩捧著周小舟的臉,小心地對著燈光。
「打到哪兒了?」
周小舟歪過頭,指了指臉頰側面的一道印子。阿浩手指伸過去,為他揉著。
「老混蛋王八蛋,我咒死他全家……哎喲……哥……你輕點……」
阿浩用手掌為他揉著。
「你啊……下次做事小心點……」
周小舟笑,深深的兩個酒窩。
「不是有哥你嘛……」
「我能一直罩你啊……」
「你不願意啊?」
「別動……」
燈光映著阿浩的臉。
天羽靜靜地在門口看著。
天羽回到包間時,張書晨期期艾艾地說,他的生日要到了。
天羽說,想要什麼禮物?明天帶你到商場,儘管挑。
第二天,天羽帶張書晨去了最高檔的商城,張書晨一開始說這裡太貴,到一般的商場就可以了。天羽把他帶進金碧輝煌的商場大廳,說,今天這兒就是你的,別給我丟臉。
張書晨非常開心。
他試穿了很多衣服,要了一件風衣,又試穿了一套西裝,系上領帶,自己對著鏡子左照右照,非常滿意,興奮地問天羽怎麼樣。天羽叫服務員把衣服包起來,張書晨翻了翻價格,低聲對天羽說還是算了,天羽直接叫服務員包上。張書晨興奮地望著他,眼裡閃著光彩。
之後他又要了一個耳釘,說自己早就想有一款這個品牌的首飾,天羽這才留意到他一直是戴首飾的,天羽自己對首飾沒興趣,也不懂,見張書晨喜歡,又給他買了一副同款的手鏈。張書晨沒再拒絕,享受似的接受天羽的大方。
天羽又給他買了一個包,一對對戒,兩人才從商場出來。吃過飯上了車,天羽剛開了一段,張書晨的手就摸上了天羽的腿,直摸到重點部位。
天羽笑著打開。
「幹什麼呢?」
張書晨仍然摸著,說話聲音也有點不一樣。
「我忍不住了……」
他聲音火熱地說。
天羽回頭看了看他滾燙的眼神,直接把車開到賓館,開了房間。
兩人單獨在電梯裡,張書晨就忍不住,迎面緊貼著天羽的腰,隔著牛仔褲拿鼓脹的下身去蹭他。天羽打開門進屋,就把張書晨一把按在門後,三兩下拽了他的褲子,搓著他光裸的屁股,用力揉他舉得直挺挺的東西,狠狠地:「叫你發浪……」
張書晨呻吟著化成了一攤水,勾引著天羽,眼神姿態騷得不行,天羽也不脫衣服,直接把褲子拉鍊拉開,把張書晨背過去,站著就幹了起來……
張書晨比以往都來得火熱,天羽站著打了一炮,又到床上,邊罵張書晨騷邊狠狠地幹他,張書晨激動得大聲尖叫,天羽邊操他邊胡言亂語地罵著婊子騷貨,張書晨聽了卻更加興奮,兩人直幹到滿身大汗,精液射得滿床都是。
等結束了,張書晨滿足地對天羽說,太爽了,天羽的東西太棒了。天羽說浪貨,越來越浪,張書晨直笑。
等兩人洗了澡,天羽讓張書晨先下去把車開出來,他打個電話處理一下公事。
這裡天羽打完了電話,出去關上房門,正往電梯那走,走廊那頭一個房門打開,走出來一個男孩。天羽覺得眼熟,仔細一看,竟是周小舟。
接著,另一個人從房裡走出來,關上了門。
天羽定著不動,看著。
阿浩和周小舟正走著,背後有人拍他肩膀。
阿浩回頭,定住。
周小舟看著天羽,好像也傻了,站著不動。
天羽問阿浩:「這麼巧?」
兩個人都完全沒預料到的,答不上話。天羽淡淡地:
「在這幹嘛呢?」
周小舟顯得有點慌亂,還有點緊張。
「……沒幹嘛……我們……來找個朋友……」
周小舟不停地看阿浩,阿浩的表情也有點僵硬,那表情看在天羽眼裡非常心虛。
「哦,哪個房間?這兒老闆我認識,幫你們找找。」
「謝謝李總,不用了……」
天羽看看周小舟拿在手裡的房卡,笑了笑。
「這裡開房可不便宜啊。」
周小舟當場被拆穿謊話,尷尬地站著不動。電梯到了,天羽走進梯裡,問站在外面的兩人:「不走?」
天羽看著阿浩,阿浩也看著他。天羽面無表情地按了電梯,關上了門……
天羽一走出賓館就罵:我操你媽!
當晚天羽到凰龍,要了個最裡面的包間。陸成要去叫張書晨,天羽擺手,然後說,你把周小舟叫來。
陸成去了,一會兒領著周小舟進來。周小舟見到天羽,臉色有點難看,進來低著頭不作聲。天羽坐在沙發上,對陸成:「把門關上,誰都不許進來。」
陸成瞭然地笑笑,關緊門走了。
這裡天羽也不說話,點起一支菸。周小舟站了一會兒,忍不住:
「李總……您找我有什麼事嗎?」
天羽抽菸,抽了一會兒。
「沒什麼,隨便聊聊。你是龍浩帶進來的?」
「是的。」
「你們認識多久了」
周小舟抬頭看了天羽一眼。
「認識……三個月了……」
「三個月……」
天羽瞇起眼睛。
「怎麼認識的?」
「他朋友認識我朋友,一起玩的時候就認識了。」
天羽繼續抽菸,慢慢地。
「你們倆是什麼關係?」
周小舟一驚,飛快地看了天羽一眼,不說話。
「不方便說?」
「……沒什麼關係……」
天羽笑了笑,彈了一下菸灰。
「今天你們開房間,不會是兩個人打牌吧。」
周小舟不說話。
天羽看他。
「凰龍不用可疑的人。你說你跟他沒關係,那你們倆在房裡幹什麼?說出來,我覺得合理,就放你走。」
周小舟咬著嘴唇,低著頭。
「你也可以胡亂說,你自己看。」
周小舟臉色更難看。
天羽不做聲,等著。
許久,他聽到周小舟極低的聲音:
「是……是開房……」
「開房幹什麼?」
周小舟頭也不抬,聲音更低。
「……就是……那事……」
天羽一聲不吭地抽菸。周小舟也不再說話。包間裡安靜了片刻。
「你們這關係,維持多久了」
「……兩個月……」
天羽沒說話。
他吸了一口菸。
「龍浩不是有個女朋友嗎?」
周小舟停了很久,回答:
「已經分了……」
天羽猛地抬起眼睛。
「什麼時候?」
周小舟低垂著頭。
「……就是……一個多星期前……」
天羽看著周小舟,不再開口。
他面無表情地轉頭,將菸頭狠狠摁熄在菸缸……
李天羽從來沒這麼憤怒過。
不僅憤怒,還很想笑。
他看上的居然是這麼一個玩意。他被人耍,被人玩,還被耍得很徹底,玩得很徹底。人家說有女朋友了不跟他玩了,人家還說對他的好他忘不了……
回想過去的每個細節,阿浩壓著他的肩膀情難自已地吻他,阿浩痛苦地:「說所以那個時候,你要買我?」
阿浩在江邊的沉默……
每個細節回想起來都是那麼諷刺,天羽笑自己真他媽的陰溝裡翻船,他李天羽閱人無數玩了不知道多少人,如今居然被這麼一個貨色耍得四六不分南北不明,還上趕著說喜歡他,給他女朋友找工作,給他男朋友出頭,救他,保護他,掏心掏肺地說不想以後傷了他,還大度地告訴他他願意放手,以後做朋友……
在周小舟的床上阿浩是不是已經拿他說笑了多少回?天羽似乎都想得到阿浩那朗朗的笑聲,那笑聲就彷彿響在他的耳朵……
「他媽的!」
天羽惡狠狠地咒罵。
所有能想到的惡毒的詞彙,也不能平息他的憤怒。他在趕走周小舟的包間裡吸菸,眼神在煙霧中瞪得可怕。
他要讓這個舞男知道,什麼叫後悔。他要讓他嘗一嘗玩火自焚的代價,像一條狗一樣,跪在他的腳底,舔他的腳心……
天羽帶著張書晨,坐在包間裡。
服務生恭敬地說,陸經理出去了,交代如果李總來有什麼吩咐,直接交代我們。
天羽點了點頭,說拿一瓶酒。
紅酒拿來了,紅豔地漾著晶亮。服務生周到地佈置著下酒菜,打開紅酒,給天羽和張書晨倒上。天羽端起來,嚐了一口,放下,抬起眼睛,問服務生:「你的經理是誰?」
服務生茫然,不知哪裡出錯了:「是龍經理……」
「叫他來。」
服務生有點不知所措地出去,一會兒,阿浩跟在他後面走了進來。
「李總。」
阿浩說。天羽慢慢晃著酒杯,看著裡面紅色的酒液,像血一樣的紅色。
「知道你們這酒,有什麼問題嗎?」
天羽慢吞吞地問。阿浩倒了一點酒,喝了一口,疑惑地看天羽。
「喝不出來?」天羽笑笑,忽然手一翻,一整杯酒全潑在阿浩的臉上。
張書晨驚愕地看天羽。服務生驚到了,大氣不敢出。
「現在呢?」
天羽慢悠悠地問。
阿浩一動不動。酒液順著他濕漉漉的頭髮、他的臉往下滑,聚到下巴滴下,雪白的襯衫領口被大片紅色暈染開,一片狼藉。
阿浩沒有說話,也沒有去擦,似乎已經預料到天羽的發難,默默承受。
天羽起身,走到阿浩的面前,抹過阿浩臉上一滴酒液,往阿浩嘴巴裡送進去。
「嚐嚐……嚐出來了嗎?」
天羽抬頭,含笑盯著阿浩的眼睛,戲謔地,冷酷地。
「一股騷味。」
阿浩猛地抬起眼睛。他的眼神和天羽碰在一起,天羽直直逼視,看到阿浩眼裡的怒火和隱忍。天羽拍他的臉。
「我說錯了?你不服氣?」
眼神隱忍、壓抑。阿浩皺緊眉頭,依然沉默。
「你不服氣,我給你機會,讓你解釋。」
天羽坐回沙發,目光冷冷地看著阿浩。
「說吧。」
包間一片死寂。天羽忽然起腳一蹬,茶几上的酒瓶碗盞掉地,摔得亂滾。
「你他媽說話!」
包間外已經圍來一些人,沒人敢進來,鴉雀無聲。
阿浩沉聲:「您喝多了。小劉,給李總重拿酒來。」
阿浩抬步往門外走,天羽冷冷地:
「你今天敢走出這兒一步,我讓你光著身子進來,橫著被人抬出去。」
阿浩停住腳步,天羽示意已經嚇呆的服務生把包間門關上,對阿浩。
「就我們四個人,我給你留點臉。過來。」
阿浩似乎強忍著,轉身走了兩步。
「再過來點兒,站那兒。」
天羽笑,指了指燈光中間。
阿浩站在燈光下,狼狽的頭臉,卻挺直如標槍。
天羽疊起雙腿,仰起臉看著他,神情慵懶、放鬆。
「脫吧。」
阿浩猛抬頭。張書晨沉默地看著天羽。
「又要裝你的清高屌樣?脫唄!全部脫光。」
阿浩終於忍耐不住。
「別太過分了!」
天羽冷笑。
「你別誤會啊?就算你現在扒光了躺在地上,我也沒興趣,我就是好奇,你不是從來不跟人玩兒嗎?我就想看看你扒光了跟別人有什麼不一樣,是少個球還是少個把。」
阿浩攥著拳,不動。天羽對張書晨。
「去,替他脫。」
張書晨看了看阿浩的拳頭,沒動。天羽笑。
「他敢怎麼你,我就怎麼他的人。」
張書晨有些猶豫,但還是站了起來。
阿浩不等張書晨靠近,忽然刷地一聲,脫下了制服外套,丟在地上。扯開領結,扔開。用手揪住已經被酒沾潮黏在胸前的衣領,往下一拽,釦子崩出的聲音,襯衫前襟就已經敞開,阿浩一翻把襯衫脫下,露出赤裸的上身,丟在地上。
天羽面無表情,看著他所有的動作。
阿浩光著精壯的上身,面對面地俯視天羽。天羽和他對視,等了一會兒。
「繼續。」
旁邊那個服務生忽然顫聲:「李總,都是我做得不好,不關龍經理的事……李總,您……」
阿浩將手移到了皮帶上,抽出,解開褲釦,拉下拉鍊。
他做這些的時候,眼睛一直盯著天羽。背著光,看不清的視線,卻牢牢地鎖著天羽的眼睛。
天羽不動,也沒表情,看著他。
阿浩仍然盯著天羽,將手放到褲子兩邊,往下褪。
天羽忽然起身衝上前,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甩了阿浩一個耳光!
阿浩被他打得歪倒一邊,天羽的眼睛瞪得很大,漲得赤紅:
「你他媽的叫你脫你就脫?!你犯賤?!」
阿浩被這一耳光打懵了,甩過頭來,怒瞪著天羽,罵:
「你王八蛋!」
「我王八蛋?」天羽吼,「我是王八蛋,才被你當白癡耍得團團轉!」
天羽回頭,對著服務生和張書晨:「出去!」
張書晨看著天羽和阿浩,對天羽:「我留下來……」
「滾!」
天羽吼。張書晨沉默,帶著服務生打開門。門外仍然站著很多人,有人透過開門的縫隙往裡看,看見阿浩赤裸的上身和凌亂的褲子,都噤若寒蟬。張書晨關上了門。
天羽回頭,攥過阿浩的下巴,捏緊。
「你為了周小舟,褲子也願意脫是吧?要是我想把他上了,你是不是還願意替他被我上?」
阿浩猛地推開天羽的手,把褲子扣上。天羽轉過他的身體,把他推到牆上。
「龍浩,」天羽貼著他,瞪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你今天跟我說句實話,你是不是從頭到尾,都在耍我?」
阿浩看著他。
「你接近我,逗我玩,就是為了利用我往上爬?」
阿浩的沉默讓天羽全身竄起瘋狂的怒火,這怒火燒得他快要炸開,沉默就等於默認,但是他要他親口承認,親口承認他從頭到尾就是把他當凱子,從一開始就在利用他,耍他,現在他達到了目的,他不再需要利用他了,所以就把他一腳踢開,還拿什麼真心什麼朋友的鬼話玩兒他!
阿浩將開他要走,被天羽狠狠地按回牆上。
「心虛了你?!說話!」
天羽吼。
阿浩忽然猛地大吼。
「不是!」
「不是?」天羽冷笑,「那是什麼?是你真心?」
「我說是真心你信嗎?!」
阿浩爆發似的吼,眼睛緊瞪著天羽,也漲紅起來。天羽一愣,怒罵:「真心?你他媽的還當我是凱子?你真心兩個月之前在金牛湖釣我,掉過頭就跟周小舟搞在一起?你真心拿女人來糊弄我,怎麼不說你還要跟男人開房?你真心就別對我說什麼兄弟朋友的鬼話!老子噁心不起這一套!」
阿浩起伏著胸膛,緊緊皺著眉頭。天羽指著阿浩,一字一句地說:「龍浩,我告訴你,你可以對我虛情假意,可以不上我的床,到今天我還是這句話,我李天羽從來不勉強誰。可是你不應該騙我,我這輩子最痛恨別人騙我,我不是什麼好人,我玩人可我從來不騙人!你說一句不行再找別人,我二話沒有,可你邊跟別人搞邊逗著我玩兒,我就不能這麼饒你!」
天羽說著,拉開距離,看著阿浩,忽然揚起嘴角笑。
「你厲害,真的,能這麼耍我的,你是第一個。知道我想過怎麼著你嗎?你說我跟那些變態不一樣,我也不能讓你失望了。我確實跟他們不一樣,說不定比他們更變態。」
阿浩抬起頭,難忍、壓抑地:
「天羽!」
「不要叫我!」
天羽怒吼。
「你怎麼不辯解?你不是很能裝逼嗎?你剛才不還在說真心嗎?怎麼不反駁沒話說了?說你他媽的是真心!」
天羽說完,忽然猛地湊上前去,一把擄起阿浩的下巴,狠狠堵住了他的嘴唇。阿浩將開他甩過臉,天羽用手牢牢扳住他臉頰去堵他的嘴,他滿腦子的怒火上衝,直衝到頭頂,他咬著阿浩的嘴唇,舌頭用力去頂阿浩抗拒的牙關,邊嘶咬邊胡亂地吼:「你有什麼不一樣……你跟別人有什麼不一樣……」
天羽近乎撕裂阿浩般地啃噬,頂開他的牙關重重地壓住他的舌頭,兇狠粗暴地捲動吮壓,嘴裡有血腥和刺裂的疼痛,不知是誰咬破了誰,兩人像困獸般糾纏撕咬,直到天羽手腕吃痛,被阿浩推開。兩人赤眼相瞪,天羽一口啐地,狠狠地:「不過這個味兒!」
阿浩眼中閃過一種神情,天羽根本不去看。阿浩嗓音壓抑:「我跟他沒什麼!」
「沒什麼?你們開房看電視?」
「我現在說不明白!」
「你是說不明白,你他媽的不敢認!」
門口忽然傳來敲門聲,陸成的聲音:「李總,是我,陸成!」
天羽:「走!沒你事!」
陸成猶豫又急促的:「李總,周小舟失蹤了,不知誰報的警,警察來了……」
天羽一愣。阿浩也驚呆了,眼裡滿是驚怒和惶急。天羽看他一眼,冷笑:「怎麼,著急了?」
阿浩驚急:「……你做的?」
天羽怔住,隨即大怒,反而笑:「是我做的又怎麼樣?你能怎麼樣?」
阿浩的眼神從不相信變成驚怒:「你把他怎麼了?」
天羽心裡像被刺猛劃了一下。
「心疼了?你說我把他怎麼了?」
阿浩一把抓住天羽:「你把他藏哪了?快放了他,聽我的,天羽!」
天羽看著阿浩臉上完全不加掩飾的擔憂和焦急,一股陌生劇烈的痛感直竄心頭,猛地甩開他的手:「我他媽的憑什麼聽你的?!」
「他不能有事!」
阿浩吼!
天羽愣住,定定看著阿浩。他回過神來,一把緊扼住阿浩的下巴,扼得阿浩的臉痛苦地揚起,他咬牙切齒:「你這麼擔心他是吧?你媽逼還是擔心你自己吧!」
天羽說著將阿浩推轉過身,將他狠狠抵在牆上,撕扯開阿浩沒扣好的拉鍊,手指扣進他的褲子裡。
阿浩回頭怒喝:「幹什麼!」
天羽冷笑。「幹什麼?」
他貼在阿浩耳邊,兇狠地一字一句:「幹你!」
手上用力,將阿浩的褲子就往下扒!
長褲連同白色內褲被硬扒扯下一半,露出半裸的臀部和深深的股縫,壓抑的低吼從阿浩喉嚨深處發出:「放開,別逼我!」
天羽置若罔聞,緊覆住阿浩赤裸的背,一手壓制著他一手抽開皮帶,下身毫不猶豫向阿浩的臀部緊貼上去,隨著他的反抗用力摩擦,喘著粗氣把他的褲子狠狠再往下撕扯,手在露出的皮膚上用力撫摸、揉捏。天羽覺得有一把烈火在燒著自己,他像被架在火的中心,渾身就像要爆炸了般,聽見自己邊跟阿浩纏鬥邊混亂的聲音:
「我他媽的把你當寶……捨不得碰……你媽的跟別人亂搞……我今天就幹死你,幹死你!……」
天羽像發燒了似的紅了眼,手沿著阿浩的大腿根就往前抓,忽然手被一股大力扭轉,身體也被猛然反撞開,天羽被撞得失去了平衡,跌倒在地。他回過神來,抬頭,阿浩站在他面前,臉上的眉眼已經不再是天羽熟悉的那一個。阿浩俯視他,像看著一個陌生人。
「我以為你不一樣。」
阿浩說。
「你跟他們都一樣!」
再沒看天羽一眼,阿浩撿起衣服打開門,衝了出去。
天羽面無表情,在地上坐了一會。他慢慢爬起來,整好衣服,坐在沙發上。
陸成走了進來。
「陸成,」天羽說,「告訴蕭南,我要龍浩在漢城待不下去。」
龍浩被凰龍開除了。
沒給任何原因,直接開除。城裡各個夜總會、酒吧、舞廳,只要是娛樂場所,都被打了招呼。阿浩搬出了凰龍的宿舍,沒人知道他去了哪。陸成在天羽面前沒多提,天羽知道他辦事妥帖,也不問。
蕭南知道以後,在電話裡:「你這唱的又是哪一齣啊?」
天羽:「動了你的人才了?」
蕭南笑:「保他也是你,趕他也是你。虧我還真有心栽培他。」
天羽掛電話,知道蕭南沒一句真話。
那天警察在凰龍什麼也沒查到,意思意思地問了幾個人就走了。之後失蹤的周小舟也突然回來了,連聲道歉說是個誤會,他就是在朋友家住了一陣子,租房的房東看屋子裡東西帶走了,怕他不付房錢,就報了警。
陸成聽了就說,你跟阿浩解釋一下,他對李總有誤會。
周小舟連忙陪笑,我已經跟浩哥解釋過了,都是我的錯。
後來陸成問天羽,周小舟怎麼處理,天羽頭也不抬:「隨他去。」
天羽後來去凰龍,看到周小舟,就想周小舟既然還在漢城,龍浩八成也還在。不過天羽平時應酬,到各個夜場走過、看過,確實看不到阿浩,知道陸成做得到家,該打招呼的地方一個沒落下。
不能跳舞,一個沒學歷、沒其他任何工作經驗的舞男,想在漢城這地方找到個掙錢的工作,就是癡人說夢。除非打打短工和零工,能養活自己就不錯,別說養他爺爺和供他妹妹上學,更別說還那一筆外債了。
離開漢城,也許還有奔頭。要是不想離開,除非回來求他李天羽,求他再讓他回凰龍。
月頭的時候,龍浩爺爺的保姆打電話給天羽,說她被辭了。
「他們家的孫子說找了村上的人來照顧,以後請不起我了。」
「妳沒說工錢已經付過了?」
「說了,他說這個錢也是要還李老闆的,到這個月底就不能請我了。」
掛了電話,天羽罵了一聲。
龍浩,你清高,你再清高,看你能不管你爺爺和你妹妹?
天羽去DESTINY,TONY陪他,兩人看著臺上的幾個舞男跳舞,TONY搖頭:「這水準,沒法看。要是阿浩在,哪輪得到他們上臺。」
天羽看他一眼:「他沒找過你?」
「沒有。」
TONY邊喝酒邊瞥了天羽一眼。
「我可是聽說了。你做得夠絕的啊,現在哪個夜場都不敢要他。你這是玩哪一齣,因愛生恨?」
「我像嗎?」
「哈!」
TONY笑。
「得了吧!你們這些公子哥,玩誰還不是玩。我是同情阿浩,好好一個男孩子,現在像他這樣的人不多了。虧人家提到你的時候,是一口一個好,你就這麼對他,夠狠。」
天羽停住。
「他怎麼提我?」
「說你人好,心好,跟那些烏七八糟的混蛋不一樣。靠,我說兩句你的壞話,他還不高興呢。」
天羽不作聲,喝酒。TONY看他。
「夠了吧,點到為止。他那個人,不容易。你何必呢?」
「那他求我啊!」
天羽不耐的表情。
「他回來求我,我就放了他。」
TONY愣了一下,笑。
「你們這些大少爺……」
豹頭從西南回來了。
豹頭這一趟去得長,聽說在西南有點麻煩,這次去是困住了,不知道他是怎麼脫身的,總之回來的時候神清氣爽,看來是擺平了一件大麻煩。
蕭南還沒回國,接風洗塵的事,都是天羽張羅。天羽對豹頭這一次的事略有耳聞,但知道的也不多。見面一番禮數後,也只是說幾句場面的慰問話,他知道豹頭這樣的人物,不想別人提的事情,就最好一個字也別提,可是也不能透著一點不瞭解、不關心,那只會讓對方心生不滿。因此天羽話說得聰明、宛轉、周到,豹頭聽了也很中意,自然而然地告訴他,這次去西南的確是陷進了一場邊境的麻煩,差點還有牢獄之災,幸好手下的人可靠、賣命,現在已經過去了,事情處理得也很漂亮。
至於是什麼麻煩,豹頭不細說,天羽也猜得出來。豹頭在漢城很有根基,可是漢城的黑道生意,還不足以讓他有這麼大的身家。私底下做的交易,不是走私就是販毒,都是不能放在這種場合提的,天羽也不想知道。
豹頭回來以後,來凰龍也勤了,豹頭原本留在凰龍的人手也增加了,看來是想把凰龍當成一個據點。天羽不過問,這是蕭南和豹頭之間的協議,他知道怎麼拿捏其中的分寸。
天羽有一次路過一個加油站,停下來加油,覺得地方有點熟。他開了一段,看到一間便利商店,踩了一腳刹車。
二十四小時便利商店,大玻璃裡面,兩三個店員無所事事地在聊天。
天羽看了兩眼,走了。
那天以後,他再沒見過阿浩。
他的銀行帳上隔一段時間,會匯進一筆錢。數目不大,卻固定地不間斷地在匯。天羽每次看到那個帳目上多出來的錢,都沒好氣地甩到一邊。
他知道,龍浩不可能回來求他。龍浩就是要飯,也不會來求他。
他想起在DESTINY,那個說著「我不幹了」的年輕的背影,像雄獅一樣驕傲、清高的背影。那時候,在DESTINY的包間裡第一次看見那個背影,他覺得那背影很美,那正直得讓人覺得好笑的拒絕,對他都充滿了吸引。可是現在,他厭惡他身上這股子勁,厭惡這股子驕傲,想把它狠狠踩在腳底。
天羽不知道阿浩去了哪,在做什麼,靠什麼過活。沒有任何消息,這個人就像憑空蒸發了,但天羽感覺他沒離開漢城。
帳上又有錢匯進來。天羽看著帳目上的數字,忽然非常惱火。
他能想得出這些錢是現在龍浩收入的幾分之幾,他有一種擺不平的挫敗感。
做錯的人是他,對不起自己的人是他,為什麼他寧肯死撐也不能說一聲錯了,為什麼他就不能來道歉?!
「媽的!」
天羽罵,把帳戶的網頁狠狠關了……
過了一個多月,天羽在公司裡忙接一批韓國的演出項目。星海的經紀公司計畫已經提上日程,第一步是和演出公司合作,承辦演出項目,天羽也考慮以收購的方式,把漢城的幾個小演出公司兼併過來重組。
這天辦公室的飲水機沒水了,遲遲沒人來換,天羽正忙得煩躁,發了一通火。秘書連忙去問,說負責這片的人病了,馬上就派別的工人來。
過了十分鐘,天羽低頭寫文件,有人敲門,一個穿藍色工作服的人扛著一桶水進來,走向屋角的飲水機。
天羽頭也不抬地:
「你們這是什麼服務效率,病了就該立刻換人來,下次再這麼慢,就換別家送。」
送水工不回答,沉默地把空了的桶卸下來,提起新的一桶,放上架子。
天羽抬起眼睛。
「嘿,說你呢?」
仍然沒有回答。天羽看著那人的背影,忽然停下了筆。
他的視線跟隨著送水工換水的動作,越來越疑惑。
寬闊結實的背,窄腰,修長的雙腿。藍色的帽子戴在頭上,露出後脖頸上的棕褐色短髮。
天羽的眼神從疑惑到驚愕,定定地、沉默地望著他。
送水工俐落地換完了水,提起換下的空桶,一言不發,轉身走向門口。
「站住。」
送水工停住了。帽檐下汗水涔涔的臉沒有刻意拉低遮擋,也沒有什麼表情。
天羽站了起來,直直地盯著他,不作聲。
送水工站了一下,沒聽到天羽有下面的話,繼續向門口走去。
門外有人進來,是進出口部的小劉。
「李總,這個簽單……」
小劉和送水工打了個照面,愣住了。
「阿浩?」
他驚愕地打量阿浩:
「你是阿浩吧?我是劉恒啊!進出口的那個!你怎麼……幹這個了?」
阿浩對小劉笑了笑,沒說什麼,提起桶出去了。
小劉愕然地回頭,目送阿浩出了大門,回頭看天羽:
「李總,怎麼回事啊?那不是龍浩嗎?他不是金貿那邊的紅人嗎……」
天羽機械地給小劉的單簽了字。他轉身走到窗邊,拉開百葉窗。
樓下,穿藍色工作服的身影走出公司大門,將空桶扣上自行車的後架,推著滿滿的有五六個桶的沉重的自行車,跨坐上去,用力地騎走。
天羽看著他騎遠,消失在街口,轉過身就叫秘書,問是哪家送水公司。
天羽在辦公桌前獨自坐了一會兒,撥了電話。
「喂,你們這有個叫龍浩的送水工嗎?」
「我查查……是有一個。」
「我是他的朋友,很久沒聯絡了,麻煩給我他的住址。」
在昏暗的樹影裡,天羽坐在車裡,對面是老舊的單元門。
天羽想親眼看看,龍浩現在是個什麼慘樣。當著他的面,在那個破落的地方,他是不是還要再擺出那副清高的嘴臉。
那是個很偏僻的社區,靠近城郊結合部,社區破舊,灰暗,老舊的窗戶裡散發出陣陣黴味。天羽把車停在狹窄的樓下,在車裡等著。
直等到夜色濃黑,才有個人影出現,騎著自行車疲憊地停下,把車鎖住。
天羽盯著那個身影,盯著那個人邊摘下帽子,邊往樓道裡慢慢地走。亮起的燈光昏黃,照著他一臉的倦容。他掏出鑰匙,打開一樓鏽跡斑斑的鐵門,進了屋。
天羽從車裡下來。一樓的窗戶是開著的,沒有窗簾,透過窗戶就能看進屋裡。他看到阿浩打開燈,連外套也不脫,就直接走向空蕩蕩的單間盡頭的床,趴倒在床上,就再也不動了。
天羽隔著窗戶看了很久,阿浩都沒有再動過。他已經睡著了。
天羽轉身上車,發動了引擎。
他不知道自己來這兒幹什麼,他覺得自己有病。
天羽打電話給那家送水公司,說付雙倍的錢,指定以後公司的水都由龍浩來送,條件是給龍浩雙薪。送水公司同意了。
週一的時候,送水工來了,卻不是阿浩。
「怎麼回事?」
天羽惱火。
「那小子很怪,不願意去您那漲工錢,已經辭工了。」
送水公司答覆他。
天羽撂了電話。
陸成有天碰到天羽,告訴他周小舟辭職了。天羽問去哪了,陸成說不知道。
蕭南回國了,身邊竟然帶著一個外國男孩。蕭南打電話給天羽,叫他晚上來「嘗嘗鮮」。
天羽說不去,蕭南也沒勉強。蕭南回來,天羽也用不著再去凰龍照應,去得是越來越少。張書晨打過幾次電話給他,天羽跟他說最近忙,走不開。
張書晨在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
「那我能去你那找你嗎?」
天羽說:「不用,我再聯繫你。」把電話掛了。
天羽躺在床上,蕭南壓在他的身上。
蕭南慵懶地、閒散地,一點點地親吻著天羽赤裸的胸膛。天羽眼望著天花板,任他埋首在自己胸口,腦子裡想事。
他以為蕭南帶著那個外國男孩,自己至少一陣子用不著應付他,想不到沒多久,蕭南還是把他約在酒店。
蕭南還是和以前一樣,每次從外地回來,不管時間長短,都要跟他來上一次。這幾乎成了兩人的習慣。尤其這次蕭南去的時間長,在床上反應顯得很激烈。天羽嘲諷地想蕭南難道還沒被老外幹夠,或者是已經幹夠了老外,嘗夠了新鮮,又回來吃起土味來了。
天羽很久沒去凰龍,也沒找人,跟蕭南倒也正好發洩。兩人很激烈地做了一次,結束後蕭南依然很有情緒,天羽卻不想再碰他,等著蕭南這股子勁過去,洗澡回去。
蕭南邊親吻著,邊伸出舌頭舔。那濕漉漉的感覺讓天羽不舒服,他忍不住推了他一下。
「別弄了。」
蕭南仍然意猶未盡,感歎著。
「還是黃種人好。那些老外遠看人模人樣的,上了床簡直不能開燈,就是個沒進化乾淨的猴。」
蕭南又吃吃笑著,趴在天羽耳邊:
「不過那玩意兒是真大,操,你真不想試試?」
「那你繼續試去呀,來找我幹嘛。」
天羽隨口說。蕭南聽了這話,怔了一下。他捏住了天羽的下巴,逼天羽眼神移下來看著他。蕭南打量著天羽的臉,慢慢地用手指撫摩著他的臉頰,下巴。
「知道我最喜歡你哪兒嗎?」蕭南對天羽說,「皮膚。」
蕭南的手指一點點地,順著天羽的脖子滑下來,眼神也跟著手指移動。
「跟白瓷似的,掐一下就是個紅印……」
天羽脖子上感到疼痛,他躲開蕭南用力的手指。
「發什麼瘋。」
蕭南卻再次把他的臉扳過來。蕭南很少在床上對他用這麼大的勁,天羽一時沒有動。
蕭南固定著他的下巴,也不說話,就這麼摸著他,身體也完全壓上了天羽的身體。他低頭凝視著天羽的臉,眼光在他臉上的每一個地方掃過。
片刻後,蕭南慢慢地:
「小羽,你真漂亮。」
天羽最煩別人說他漂亮。他忍耐著反感。
蕭南仍然捏著他的下巴,天羽感到下巴上的痛感。他被蕭南逼著向上抬起臉,對著他的眼睛。
蕭南看著天羽,看了他一會兒。
「我想幹你。」
蕭南一字一句地說。
天羽僵硬了一下。
蕭南從來沒有要求過進入他。天羽當然不會自作多情到以為蕭南這樣是因為自己不願意,而是他知道蕭南有固定的癖好。他喜歡幹某一種類型,又喜歡被某一種類型幹。儘管在床上他玩各種花樣,但他這方面的口味很少改變,因為這樣他才興奮得起來。
天羽也曾經在和伴玩兒的時候,動過感受一次的念頭,事到臨頭又放棄了。他覺得比起被進入的陌生的體驗,趴在別人身下的不快會折損床上的樂趣。他喜愛的是駕馭、征服,而不是臣服。
但他拒絕不了蕭南。
天羽笑笑。
「幹什麼,還沒玩夠?」
他想用話帶過蕭南的念頭,可是看到蕭南的眼神,他沒再開口。蕭南按著他的肩膀,嘴唇落了下來。
天羽忍著他的吻。蕭南邊吻他,邊背轉過他的身體。遮住下身的被子被拉下,露出天羽赤裸的臀部。蕭南壓上了天羽的背,下身腫脹的熱量在天羽的股間蹭著。
天羽壓抑著屈辱感,把頭擱進枕頭裡。
他沉默,準備默默承受。
蕭南趴在他的後背,忽然開口。
「天成的劉強看上你了,跟我來討你過一夜呢。你就跟他樂一次去。」
天羽以為自己聽錯了。轉頭。
「什麼?」
「他也是個純1,你們倆就互搞吧,看誰搞得過誰。」
蕭南覺得有趣似的,聲音帶笑,繼續吻天羽。
「我跟他說,我還沒給你開苞呢……他要想開,就得玩我剩下的……」
天羽猛一翻身,將蕭南從身上掀了下來。
蕭南也不翻臉,赤身露體坐在床上,大剌剌地看他。
「你不願意?」
蕭南慢條斯理。
「人家不白玩兒,明年給星海的項目,這個數。」
蕭南舉起八的手勢晃了晃,玩味地看天羽。
「我可是為了你才答應。你說,我對你怎麼樣?」
天羽不說話,下床穿衣服,褲子。他套上了衣服,站在床頭。
「我操你媽。」
他給了蕭南四個字,走向門口。
他聽見蕭南忽然在他身後大笑。蕭南笑得非常愉快、大聲,然後蕭南追上來一把抱住了天羽,把他壓在牆上沒命地狂吻,邊吻邊說「我喜歡死你了小羽」,接著就情緒高昂地躺在床上,彷彿完全忘了之前,讓天羽去幹他……
天羽覺得蕭南就是一個瘋子。永遠不可理解的瘋子。
娛樂公司來人了,天羽招待他們,席間娛樂公司說想包裝新人,天羽如果有合適的人選可以推薦,作為今後天羽的經紀公司與他們合作培養的藝人。
天羽給他們看了一些資料,對方都沒看到滿意的,領頭的倒是反覆打量天羽,說可惜了李總是老闆,不然倒是很合適。
天羽說笑了些場面話,想了想,說:「我有一個人選,長得不錯,也會跳舞。」他吩咐副手,帶他們去凰龍見見張書晨。
回頭副手打電話給天羽,說娛樂公司的人沒看上張書晨,倒是在凰龍裡看到門口掛的龍浩跳舞的大照片,一眼就看中了,正在找人。
天羽一愣。
「龍浩早不在凰龍幹了,怎麼還有他的照片?」
「聽說是客人要求保留的,龍浩以前很叫座。」
這裡掛了電話,娛樂公司那邊也找來了,說他們想儘快找到人見見。天羽只好推脫說,這個人早就辭職了,他們也找不到人。
對方聽了也很直接,說李總,我們也聽說了這個人跟你很熟悉,你應該可以找到他。
「你們就非要這個人?」
「我們看了他跳舞的錄影,目前是條件最出色的。」
天羽沒再作聲。他答應會去找找。
回頭他問副手這幫人從哪兒看到龍浩跳舞的,副手說陸經理給調的錄影,還向他們介紹說龍浩當初就是李總引薦的。
天羽聽了,有點意外。
這個陸成,倒有點人情味了。
天羽扔給副手那個地址,交代他見到龍浩以後,不要提自己這邊,只說是陸成叫他去的。
副手點頭去了。很快又回來了,疑惑地說李總,沒有人,鄰居說已經搬走了。
天羽猛地抬起眼睛。
「搬走了?搬哪去了?」
「不知道,一個星期前就搬走了。」
天羽坐了一會兒,說,給我找。
副手為難地:「這有點難,漢城這麼大,找個人就跟大海撈針似的。再說還是個外地人,戶籍都查不到。」
「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總之把人給我找出來!找不到就到他老家去問!」
副手沒料到天羽突然發火,趕緊答應著走了。
天羽看副手關上了門,手一揚把手裡的文件狠狠摜在桌上。
「龍浩!至於嗎你?」
天羽瞪著天花板……
過了幾天,確實找不到阿浩。
娛樂公司的人見找不到也就沒再提。天羽卻叫人繼續找。
副手告訴天羽,阿浩的女朋友婷婷在麵包房幹了幾天就走了,現在不知去向。周小舟從凰龍辭職後到另一個夜場幹過很短的時間,現在也走了。
天羽不信他就真找不到龍浩了。之前他逼他走的時候,龍浩沒走,現在他要找他了,他就走不得!天羽想,他有的是辦法找到龍浩。就算龍浩真的混不下去,真的離開漢城,他依然有辦法把他捏在手心,只要他想,他願意。
晚上天羽回到公寓,臺階上坐了一個人。那人看見天羽的車,立刻站了起來。
「你怎麼來了?」
天羽進屋,把車鑰匙扔在桌上。張書晨跟在他身後。天羽疲憊地坐在沙發上,抬起眼睛看張書晨,等了一會兒,張書晨也沒說話。
「有事嗎?」
天羽問。
張書晨低著頭,低聲地:
「天哥,你好久沒來凰龍了。」
「最近很忙。」
張書晨沒說話,一會兒,慢慢開口。
「你是不是膩我了?你要是膩我了,就直接跟我說,我不會糾纏你的。」
天羽疲倦得很。白天處理一件公司遺留的官司,已經弄得他筋疲力盡,實在不想看著張書晨這張埋怨的臉。他耐著性子。
「過兩天有空,我再找你。我累了,你也回去睡覺,別瞎琢磨。」
天羽說著站起來,拿衣服要去浴室。張書晨不動。
「我能留下來嗎?」
「今天沒心情。」
「我不是想做,我想和你一起睡。我不會吵你的。」
天羽拿起衣服,又放下,看他。
「回去。」
天羽進了浴室,關上門。
他出來的時候,張書晨依然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低著頭不動。天羽坐在他對面,看了他一會兒,穿上外套,拿車鑰匙。
張書晨忽然猛地站了起來,搶過天羽的車鑰匙,狠狠扔了出去。
「來勁了你?!」
天羽火了。
「李天羽!你是不是玩兒夠我了?我是人!不是你的一條哈巴狗!」
張書晨帶著哭音喊。天羽第一次看到他這麼歇斯底里的樣子,驚奇地看著他。
「張書晨,你別跟那些人一樣啊?沒勁。」
「沒勁?對你來說什麼是有勁的?問你要點感情就沒勁了?我受夠了,我不想再天天等著,等你什麼時候來找我,可憐我!」
天羽不耐煩。
「別提感情,我一開始就說過。」
「不提感情,我能提什麼?」
天羽冷笑。
「你也別說這個。蕭南叫你來問我要的,就是感情?」
張書晨沉默了,眼圈泛紅,然後,一字一句地:
「是,當初是蕭總叫我來跟著你,告訴他你的情況。可我沒有對不起你,我對你用的都是真心!」
天羽沒再反駁。他有點煩這個局面。
「行了,我對誰都一樣。你要還想跟著我,就別再嘰歪這些。」
張書晨沉默了一下,忽然向天羽臥室衝過去。天羽不明白他要幹什麼,張書晨已經飛快地拉開床頭櫃子的抽屜,從裡面拿出一串東西。
「那這是什麼?」
一串彩色、廉價的鏈子,被張書晨緊緊地攥在手裡。
「這個破玩意兒,你當成寶貝一樣收到現在,為什麼?」
天羽看清他手裡的東西,沉下了臉。
「放下。」
張書晨抓著那條鏈子,似乎要把它攥斷。
「就因為這是他的東西?」
「放下!」
張書晨被天羽的喝聲嚇得一震,臉色蒼白。
「對誰都一樣?你騙誰?」
他抓起鏈子,就要往窗外扔。
天羽搶上前去,用力拽過張書晨,將鏈子一把從他手裡搶了過來。
張書晨失去平衡,連退幾步,背撞上牆角,跌坐在地上。
他沒有站起來,就那麼坐著。
等他抬起頭來時,已是淚流滿面。
張書晨走了,走之前什麼也沒說。
天羽坐在沙發上,看著手裡的鏈子。
他自己也不知道搶這個幹什麼,只是當時下意識的反應。已經開始褪色的彩珠串在兩條繩子上,更顯得廉價。天羽覺得好笑,他竟然無聊到為了這麼一串破玩意發火。
他瞄準房間角落的廢紙簍,對了對準心,起手一丟,鏈子落進了紙簍中。
沒有什麼是他捨不得扔的,天羽想。
副手來告訴天羽,龍浩找到了。
天羽抬頭:「什麼地方?」
副手給了天羽一個位址。天羽掃了一眼,驀地看他,不可置信:
「工地?」
天羽把車停在這個破爛的工地旁。滿腳都是泥沙,灰塵漫天。碎石和磚塊堆在附近,攪拌機轟轟作響。一些民工穿著污跡斑斑的衣服穿梭在工地裡,推著建築鋼材和石塊。
天羽皺著眉看腳下,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他向一個民工打聽龍浩,民工茫然地搖頭。又問了幾個,沒一個聽說過這個人。民工們都好奇地對著他打量,天羽被漫天的灰塵和風沙吹得直皺眉頭。
他想副手肯定是看錯人了。龍浩再混不下去,也不可能來幹這個。
天羽轉身準備返回車上,眼光掃過前面半空中一個背影,他站住了。
一個工人踩在腳手架上,正在高空作業。他背對著這裡弄著什麼,然後對上面揚了揚手。一捆鋼材被機器慢慢吊起,升到空中。工人側過身,踩在一塊只有三四十公分的板上,在距離地面八九米的地方移動。底下有人大聲向他喊著,好像是叫他小心。工人腳踩到另外一塊板上時,腳下的板忽然一晃,他的身體也跟著猛地晃動了一下。
他反應很快,兩手飛快地抓住了凸出來的一段架子,穩住了身體。他對下面搖了搖手,表示沒事,腳踩了踩板,確定穩固後,背轉過身又繼續作業。
底下那人看到天羽,連忙:「離遠點,遠點!不安全!」
天羽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跑到了靠得很近的地方。他退後了幾步。
十分鐘後,那工人從樓裡出來,扛著一個麻袋,背上精濕。他走了一長段路,把麻袋往樓後面的車上卸下,又返回去。一連扛了七八袋,才挺直腰,抹了一把汗,去拆麻袋的線口。
天羽走到他的背後。對方察覺身後有人,警惕地回頭。
「很能撐啊?」
天羽說。阿浩頓了一下,繼續拆著手裡的活。
「民工都幹上了,下一個是什麼?撿垃圾的?」
天羽冷笑。
「回你那個小縣城跳舞也比這個來錢。死撐也要跟我對著幹是不是?你這是在跟誰叫板呢,等我來求你回去?」
阿浩一言不發,只是解開麻袋,倒出裡面的石子。
「我見你一次,你就換個地方。給我打錢的時候怎麼不躲了?有能耐你就躲,咱倆看誰耗得過誰。」
天羽一直盯著阿浩,可是阿浩一次也不看他,滿是汗水的臉在安全帽下面,沉默地做手上的事。
天羽厭惡他的沉默,那就是一種對他的無視,挑釁。他焦躁地:
「你就是存心讓我難看是吧?什麼髒賤你幹什麼,別以為這樣我就拿你沒轍!你就是摔死在這兒我也照樣看著!」
見阿浩不回答,天羽一把拽過他的胳膊。
「你聽見沒有?你……」
話沒說完,一個東西忽然扣到了他的腦袋上。
天羽一愣,阿浩已經轉回身去,解下一個麻袋。
天羽摸了摸頭上,是個安全帽。
幾個民工走來跟阿浩打招呼:「換班了!還不下工啊浩子?」阿浩答應著:「快了。」
民工們好奇地打量著衣著體面,卻歪歪斜斜戴著一頂舊安全帽的天羽。
「朋友啊?」
「嗯。」
民工們眼尖地掃過天羽手腕上的名牌錶,腳底下的皮鞋,羡慕又奇怪的表情,看了看兩人,走了。
這裡兩人都沒出聲,天羽覺得自己的表情有點怪。
「……到我車上去。」
阿浩攪著石子,拌入黃沙。
「我還有活。」
「行,我不怕你躲。」
天羽去了工棚,問那些工人,知道阿浩不跟他們一起住工棚,單獨在工地外面一排棚戶區裡住著一間小平房。天羽給了一個民工錢讓他帶路,到了一戶低矮的平房,民工拿了錢走了。天羽發現門竟然沒鎖,只用一條鏈子虛扣著。他打開鏈子推門進去,看著這大約十平方米的黑暗小屋,知道的確是沒有鎖門的必要。
四周的牆上糊著報紙,牆邊一張板床。不知被什麼熏得漆黑的屋頂,掛著一盞老式的日光燈。天羽摸到了開關,打開,燈卻不亮,最後還是在床頭找到一個檯燈,打開了。
天羽把手裡的安全帽擱在一邊,就坐在床上等著。
天黑了,一個人滿身髒污地推門進來。看到天羽,頓了頓,轉過身,把手裡的安全帽掛在門後。
阿浩擼了擼滿是灰塵的亂糟糟的頭髮,背對著天羽,沉默地脫掉外面那件髒污的工服,露出裡面黑色的背心。他把工服浸在盆裡,打了水開始洗頭、洗臉。
他沉默地做著這一切,彷彿屋子裡沒別人。天羽冷眼看著他把頭洗完了,拎著盆進了後面的院子,脫了背心,舉起冷水從頭上淋頭澆下,然後拿毛巾擦了擦身體,濕著褲子走回屋裡,翻出一件乾淨的背心和運動褲,換上。
天羽在燈光下打量阿浩的臉。他的心忽然抽了一下。
阿浩瘦了。原本刀削斧鑿般的下顎顯得非常消瘦,臉頰在陰影裡凹陷著。
天羽想起了幾個月前,他不停地請阿浩吃飯,一點一點地把那凹進去的臉頰補平了。他還笑話過他,說他是小豬,小笨豬。當時阿浩好笑又無奈地看著他,眼神裡透著沒有防備的親近、溫柔……
「找我有事嗎?」
阿浩的聲音打斷了他的回憶。
「沒事就不能來?我就特地想來看看,你現在什麼樣。」
阿浩坐在了床上,檯燈昏黃的光照著他赤裸的胳膊。
「你現在看到了,回去吧。」
天羽沉默片刻。
「你說實話,為什麼幹這個?」
阿浩不回答。
「你別跟我說是因為我。我沒逼你那麼狠!你要不是有原因,你就是存心向我示威。——你是不是就是故意的?」
阿浩停了一會兒。
「錢多,每天結。」